诸葛实况

141 故园秋来早

诸葛 / 2021-09-25


好久不见啊,诸位。

许久之后,我终于又恢复了一些气力,能够有精力坐下与诸位说说闲话了。这段时间,我并非因忙碌而耗光了气力,而是因为没有气力才什么该做的事都没做,该说的话没说,许多的想法、灵感、思考和情绪都闲置在心底,忘在脑后了。

我这身体算不上坏,但终究谈不上好,没有大的病痛,却少不了小的灾殃,年年岁岁早已熟稔,不用刻意隐藏外人都难以察觉,只是精神气力不免虚耗,岁岁年年缝缝补补,这身体反而像是一件打满补丁的破衣服了,浆洗的再干净也掩藏不住破败和暮气,再加上破罐子破摔,熬夜伤神自毁长城,二十来岁的年纪却没了怒发冲冠、匹夫一怒的血性和气概,终究如今日的天气,暮气多于暑气,暖中藏寒了。

前几日趁着中秋假期回了一趟家,村里已是满地的落叶,密密麻麻多过城里打工人脱落的头发,树枝上稀稀落落挂着的几片树叶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城里乡下好似两个季节,一个暮暑一个深秋,没由来让我觉得穷困的地方连老天爷都不待见,秋天都比城里来得早。不是说秋不好,但是秋毕竟 “刑官也”,”物既老而悲伤”,古人伤秋,亦有其故。

乡下啊不仅秋来的早,人老的也早,就如荒草一般,秋风一吹就枯黄了。同样四五十岁的年纪,城里乡下天差地别,若有一口精气神撑着还好,一旦没了盼头失了这口神气,便真如行尸走肉一般了。这次回乡偶尔看人便如一簇一簇的枯草,或者一簇一簇将要枯黄的荒草,我知道我看到的是老是死,本就入骨的秋意便又多了几分寒。

或许从二十年前铁匠炉子里最后一抔碳熄灭之后,这里的秋就一年比一年要早了。三伯说年底要将几亩地的苹果树砍掉,来年还是种粮食。苹果从开市的一块多钱到现在六七毛钱一斤,卖不到好价钱还难伺候,我在城里买苹果的时候总在想钱都去哪了?可是种粮食一亩地一年也就一千块钱,三口之家七八亩地,两人劳力,一年也不过七八千块,有人一天能挣他们一辈子的钱。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社会的繁荣发展终归不是与所有人都有关的。人间的贫富差距远比我们想的要大,活着与活着终归不同,不过也没关系,年轻的人在往外走,年老的人在死去。何况还有人会替他们感到不值。二十年了,人已迟暮,天已深秋,怪不得佛家说这是五浊恶世。

故乡对我而言其实并无特殊意义,包括早来的秋和早老的人,只是这一切总会日日夜夜时时浮现在我心头。许多年前读高中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把整个国家比作一只蝉,那么这些犄角旮旯的小乡村便如那层早晚要脱下的蜕。从那时起我就想以《蝉蜕》为名写一本书,但是时至今日我始终也还没有想清楚,蝉和蝉蜕的关系到底该如何理解。或许是公平的,或许理应如此,但是这并不能阻止我感到不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我站在乡下的山间地头,总觉得腿脚在向下生根,泥土都化为血肉,我就想是不是我足够努力就能让脚下这片土地变成蝉的骨肉而不是脱下的蜕了,但是天下之大,总有蝉蜕啊。

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一个比较奇怪的人了。刚开始的那几年,看人总觉人人都有佛相,即生欢喜又想膜拜;后来看人总觉似曾相识,脑海中总能构想出其人若干年后的模样,仿佛一眼能看生老;如今看人却如一簇簇草,看人破败看人枯老,仿佛一眼能看病死。人生八苦,生老病死已在眼前走过,或许我也是一个有慧根的人,早晚有一天能于人前顿悟。

人生渺渺,秋来便添衣衫吧。

2021.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