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且尽手中杯

人世间大概有三种相识：一种是不认识也不会觉得遗憾，一种是忘记了也不会觉得遗憾，一种是认不认识、忘不忘记都会觉得遗憾。其实即使我们准确的划分了朋友的种类，也很难把所有的朋友准确归类。

提前六天回家居家隔离准备、第一次凌晨两点出发接亲、时速超过两百的汽车、能见度不足几米的大雾、让人提心吊胆的疫情，好事着实多磨，磨出来的好事更值得珍惜。酝酿好感情，烘托好氛围，婚礼结束后十四个小时的长睡修整，终于有时间和精力与大家分享这件喜事。是的，我又当伴郎了，这次新郎是强子。

我与强子初中相识，约莫也要有16年了，早就超过了我已历年月的一半。刚认识的时候我们都才不过一米五左右的身高，如今我都一米七五了，他还是一米五。大概有些事情对有些人来说是起点，但是对有些人来说已经是终点，比如说身高。

初中一年级和二年级我们一个在三班，一个在四班，初三在同一个班；高中一年级我们在同一个班，高二、高三我们一个在七班，一个在八班。因何相识已是记不清楚了，初高中的时候我的成绩还算不错，我认识的人不少，认识我的人也挺多。其实人世间无论是认识还是被认识，都已经是荣幸。

或许是初中确实已经是太久之前了，当初信誓旦旦终生不忘的记忆，如今记得真切的着实不多了。我们经常高估自己的能力，尤其是有关于记忆；我们也经常低估自己的能力，有时候是关于记忆。如今关于强子，初中的记忆其实只剩下大雪天中午去学校门口排队买火烧吃，那个火烧是真香。更让人怀念的当然也更可能是火烧的香味，强子只是附带。至于如今每次喝酒强子都会提起的我们在初中打架，我是着实记不真切了，只能信口敷衍，装作未曾忘却。

我们不必要求所有的朋友都是自己。强子性格很是跳脱，爱开玩笑和动手脚，我是喜静不喜动的性子，但是如此这般的好友，无论是从感情的长度还是深度而言，确实不多。

所有的感情都是由浅入深，但并不是所有的由浅入深都有迹可循。至少于我而言，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交情也算一般，甚至于有时会反感他不知深浅的玩笑和戏弄。所以有段时间，我一度很怕见到他。初中升高中入校那天，看到“不幸”又和强子分在同一个班级，心中着实有些焦虑。但是同样看到我的强子应该恰好相反，至少可以找到人抄作业了不是，虽然他从不承认抄过我作业。

我高中的时候成绩还算不错，不是班级第一的次数屈指可数，应该不过五指之数。那个年纪的我们都会有各自自以为是的成熟，以及少年该有的恃才傲物。我会有我自己的节奏、生存态度和表达不满的方式。

高中最大的特点就是快速的节奏，我偏偏便要慢下来。走路慢、吃饭慢、心态也很慢，在时间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我会尽可能的慢下来。为了维持这份慢，每天早上我甚至要比最晚的同学早起四十分钟。而且我最不屑的就是因为老师、领导、校长的注视就加快速度的做作，强子总是劝我快一点，虽然我能理解他的好心，但是我们又都会因为坚持各自的成熟而不欢而散。他用他的成熟认为我不够圆滑，我用我的成熟认为他太过圆滑。大概我们每个人都时常要经受不被理解的孤独，当这种不被理解来自于我们行为的指向者时，这种孤独又会变得委屈。

我们高中绝大多数的分歧大概都是来自于此。十多年后有一次在一块喝酒，那时我又刚因为我的固执和坚持做出一个人生选择，那时的我很焦虑，对未来、对自己。强子和嫂子请我吃饭，我问强子：这次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劝我“走快点”。强子端起酒杯跟我说：这次不会了，至少如今我们有更多的选择，我也有能力支持你做更多的选择了。人生伏线十几年的伏笔，在那日有了呼应。即使我从来都没有认为过，我们别无选择。

朋友的朋友不必是朋友，但若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自是于友情大有裨益。所幸，强子当时很好的朋友，我们关系也不差。我们通宵上网，一块喝酒。即使许多那时的朋友如今已是少有联系，但是人生本就不该为了今后可能的不如意而约束当下的自己。

与高中入学不同，当知道我们大学仍在一个城市的时候，心中是庆幸，而不是焦虑了。我去过他们学校两次，第一次是在一次非常严重的醉酒之后，他非让我去他学校看看我是否还活着。我辗转几个小时的公交到了他们学校，他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脚就让我滚了，让我不要耽误他下午考试。可惜的是他那次考试没有挂科。

第二次是在我人生最黑暗的一年，风雨最多的一年。我冒雨又是辗转几个小时的公交，在他租的房子里，还有他当时的对象，我们吃了个火锅、喝了个大醉。房子很小，开心很大。时隔多年我还记得第二天离开时发的动态：“有风有雨有天寒地冻，等车等你等一场大病。你做的火锅无名，我喝的宿醉不醒……”虽然记得这条动态的原因更可能是那天离开后我去见了一个很好看的姑娘，并一块吃了饭、看了电影。

大学毕业之后各有修行，开始两年相聚多是在年底的走动，最近两年相见的机会倒是越发多了。毕业第三年我去石家庄工作，他来石家庄出差，我请他吃饭，他付的钱。那时的我刚刚去到石家庄，没有收入，捉襟见肘。开始吃饭时我让父亲给我转两百块钱好付酒钱，等喝完酒烂到没钱换的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他说去结账，我也没有办法推辞。真正的朋友才会见过你，所有的得意与落魄，或者是所有的落魄。

我第一次见嫂子是我刚回济南的时候，强子陪嫂子来济南考试。那次酒后强子跟我说：就是这个（嫂子）了。那时我还以为是他已经认命，等到见过嫂子三次，我才意识到他是已经开始认真。

嫂子心态上接地气，形态上接潮流。我一直跟强子说能找到这样的对象这辈子做的好事指定不够，不修个十世八世估计不成。嫂子是个普通人，但又是那种在如今这个社会的年轻人中难能可贵的普通。她的眼里有强子，有强子的家和强子的朋友。

后来强子也回济南工作，我们一起喝酒的次数便多了。有时候在租的房子里，有时候在饭店里。等他们的房子装修好，正式住进去的第一天，我过去喝酒，我跟强子和嫂子说，这是我这几年在外边喝的最舒心的一次酒了，终于是在一个是“家”的地方喝酒了。

强子提前七天回家准备婚事，回家第二天给我发消息让我赶紧回家怕疫情反复无法回来。我只比强子晚回了一天，父母都说我比自己结婚还要上心。我提前三天去帮忙写请帖，提前两天去帮忙布置婚房，提前一天去准备接亲。接亲那晚我们一夜未睡，凌晨两点出发，来回都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婚礼结束到家时已是下午三点半，很累，我吃了一口饭连续睡了十四个小时，但是值得。

我曾经也如绝大多数的同龄人一样，痛恨现在婚礼形式的劳累、繁琐，甚至认为没有必要。我第一次做出改变是看到哲子结婚的时候，当婚礼现场他走向嫂子、眼里只有嫂子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一切的劳累和繁琐，至少对他们两个来说是值得。

当我再一次参与了强子婚礼的全程，当四位父母与两位新人一同站在台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对于完完整整参与两位新人过往二十几年的父母，对于积攒了二十多年对子女的期盼和等待的父母而言，这场婚礼无论多么繁琐和劳累都值得。人间的值得，从不因我们旁观者的态度而改变。两个人的婚礼，无论是对这个无穷大的宇宙多么渺小和不重要，无论是对无穷多的旁观者多么无趣和不在意，但是至少对台上的这六个人，无比重要。无论是新娘父母眼中不舍的泪，还是新郎父母脸上幸福的笑，都让我觉得能参与这样一场婚礼与有荣焉。

人间的细事多如牛毛，又如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花，春天的绿意，夏天的阴凉。总是多的，又难以细数，东一片西一片的难以全部点检。不必是所有事都值得纪念，但是于我们每个人而言又各有精彩值得回味和珍藏。这才是我们人类特有的感情值得去深刻触碰的东西，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切和美好的东西。

书不尽意，纸短意长，人生无限事，且尽手中杯。

2022年11月2日

「真诚赞赏，手留余香」

￥ 2 ￥ 5 ￥ 10 ￥ 50 ￥ 100 任意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