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实况

163 睡前树洞:一盏孤灯

诸葛 / 2022-11-13


有天晚上散步途中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休息,这里是路边也是河边,头顶有一盏路灯。当我百无聊赖四下观望时,我注意到我正对方向的天空中有一颗很亮的星,我来回转头看遍四周确认此时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一颗星。

我突然觉得它好孤独。只有它自己用一束光走过千万光年的路程,在今夜,触摸到了一个坐在路灯下的年轻人。它孤零零地挂在天上,身边没有其他的星星与它共享这种感觉,以及这种感觉派生的或许是喜悦的情绪。

我们每个人,每时每刻都会有无数个这样无厘头的念头生灭,只不过绝大数会被我们自动过滤屏蔽掉,也会偶有一两个被我们采撷而起。五年前的今天,我在潍坊一条普通的街道上,便偶然拾起了这样的一个念头,那一瞬我看到的是时光长河中无数的人和他们的孤独。

从那天到今天,五年整;从今天到以后,也还有五年整。我曾想给时光长河中每一个孤独的人一个树洞,陪他们走过哪怕一分钟的路程。五年前的我没有在意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因为我知道,发心比行动更重要。不管能不能做到,想过、尝试过已然足够。

我很羡慕那时的自己,有热烈的情感和表达情感的欲望与热情,更纯粹也更活生生。我虽言说羡慕二字,但是其实如今我已记不清当时的自己确实是什么样的了。以人类个体的生命长度而言,很难亲眼见到自然界的沧海桑田,但是内观自我,年年岁岁的变化属实不会小于自然的沧海桑田,只是我们很难察觉以及相信。

我很讨厌现在的平静乃至冷漠,失去了好奇和探究人心的兴趣,这让我很难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与人的交往中,甚至会偶然出现以前从未有过的抗拒和不耐烦。我时常怀念大学与小姑娘聊天时的悸动,单相思时内心的翻涌,甚至隔着屏幕都会脸红。这些,现在都不会有了。我本以为是不再有那样的人出现了,后来才知道是我不再有那样的能力了。爱人和被爱,本来就是两种能力。

我们终究还是会低估时间的力量,能够被改变的从来都不止客观的存在,其实还有主观的记忆。过去的、现在的、记忆中的人,从来不会重叠。这五年让我厌倦了理解别人和不被理解。当然,理解别人和被别人理解,实际上本来也都不是必须的,只是对我来说是必须的。

我现在越来越难结交新朋友,也越来越容易忘掉老朋友。如果被动有等级,我一定会是满级的,所有的朋友几乎都得不到我的主动联系。在几乎所有的朋友关系中我都是被动的那个,我从来都是被选择的,或许也是被放弃的。我好像从不会拒绝,不论是拒绝被选择还是拒绝被忘记。所以世间多情是我,无情,也是我。

有时候我也很难分辨,到底是我主动忘记了别人,还是因为被别人忘记而忘记了别人。以前经常出现在我生活中、言谈中、文字中、回忆中的人,很多如今都已很少出现了。偶尔得到对方的消息,也会恍如隔世,甚至会怀疑是否真的曾经关系还不错或者怀疑是否真的曾经相识过。倒也不是遗憾,忘记便忘记,忘不掉的就在梦里相见。人生本来有很多朋友都是忘记了也不觉得遗憾的,虽然是理所当然,只是偶然也会觉得不理解。

人生真的像一场旅行,每个人既是旅客又是站点。我已经习惯了突如其来地出现,也接受了悄无声息的消失,一程便只是一程。所以被忘记确实没有什么值得遗憾,只是对我而言忘记别人总该自责。其实五年足够我们被很多人忘掉很多遍。

我是一个物欲极低的人,很少有什么是我想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也很少有什么是我非得到不可的。一个人是否有趣,不是他是否能把所有人必须做的事情做的很好,而是他是否坚持了对他来说必须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尚可被评说为有趣的,但这也不必非要被别人认同。

有段时间很喜欢“修行”这个词语,便觉得相识、分别、忘记都是修行,我的“替天行道”的妄想也是修行。如今未曾忘记的朋友也多是各自零落天涯,那时光长河中孤独的人如今的我也浊眼难见,惟愿我们能各自修行,各自安好。

睡前树洞,第五年。

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2022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