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实况

17 愿所有人被世界温柔以待 2 人间烟火

诸葛 / 2016-01-01


愿所有人被世界温柔以待(二)人间烟火

你要知道,刚刚过去的这晚,有一半是属于 2016 的。在 2015 的那半里,我喝酒吃肉看电影大快人心,在 2016 的那半里我听风等雨玩手机彻夜未眠。现在,是时候回忆一下过去整整一年了。敢拿回忆下酒且不醉的人都是勇士。我,滴酒不沾,把网做细。

记忆无始无终,我说过要留在 2014,可是一觉醒来我已身在 2015,孤立无援。我自言记性不好,诸事皆忘,然而过往一年却将我的回忆填的满满当当,落笔成伤。

我没有戒掉发说说的习惯,日志少的可怜,你们的世界依旧与我无关。兄弟搬进中心一个学期,我和我妹少了联系,今年山里的五角枫特别美丽,我还记得告诉你。于是,我认识了一些人,忘掉了一些人,送走了一些人。各安本分,独自修行,一切和原先一样,不一样,就这样。

今年真的好长,长到我不敢忘。

2015 我请了三次假,回家奔了三次丧。2015 我接了父亲四次电话,永生难忘。

记忆的开始还是喝醉。春节前,成杰夫妇,帅哥和我从中午喝到晚上,我说了好多废话现已大都遗忘,帅哥走的时候摇摇晃晃,我把电动车丢在成杰家坐到了三娘给我叫的车上。夜色很凉,下了车走回三娘家,一人一路没有踉踉跄跄,开车的小哥跟我姐说我喝醉是装。我端坐在炉火旁,炉火正旺,这一夜很长,很久才天亮。然后应是三月份接到成杰通知,五月二号喝了他的喜酒。

然后,第一次接到父亲电话,应该也是在三月份,父亲说二伯的病情反复,又住进了医院,让我打个电话问询一下。我打电话做了简短的问询,清明节回家二伯早已出院,气色尚好。四月二十六号,第二次接到父亲电话说二伯快不行了,让我赶紧回家,我给导员打电话请假,坐车回家。下午五点五十分左右,我刚到村口,二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享年六十。第二天出丧,第三天圆坟,一切事宜都由我父亲操持。三伯的脚骨折,没能参加二伯的丧礼。

送丧的队伍不算很长,二伯还算年轻,子嗣少,仅大哥一子且无女。我头戴孝帽,手拄哀杖,腰拴麻绳跟在大哥身后,然而我却不料,同样的装束,五个月之内竟有三次!大哥的每一声哀嚎都像刀子一样割在我的心头,父亲走了,上有近六十的母亲,八十七岁高龄的奶奶,下有两个未成年的女儿,所有的担子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从二伯一生病起父母就热衷给我抱养一个妹妹,此路不通又开始盼儿媳妇。他们早已预见了自己的将来,他们早已预见了我的将来,这样的担子落在地上都能砸个坑,何况,是落在肩上。

村子小,送丧的队伍走到哪里便惹起哪里的眼泪,五月之内,我陪他们哭了三次。下午下葬,棺木入墓,父亲把席子盖到棺木上稍稍松了一口气,说,二哥,你可安心了吧。我跪在坟前,看着父亲遍布血丝的双眼,泪水肆涌而出。

第三天,圆完坟,送了客,尘埃落定,父亲长出一口气,回家挂上了吊瓶。母亲和三娘回二伯家帮忙收拾,父亲由我照看,奶奶在一边偷偷抹眼泪。二子刚刚去世,三子脚骨折躺在床上,小儿子因过度操劳而在这挂着吊瓶,我不知道老人家是怎么挺过来的。

然后,一切都成过往,岁月还要继续。

七月十四号放暑假,我们三号考完试,我请假提前回家学车。四号回家,五号休息一天,六号开始学车,七号母亲一早叫起我,告诉我今天不用去学车了,家中另外一位二伯过世,享年六十。

同样的装束,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心情,与三月前何其相似!一切事宜还是由我父亲操办,第二天圆了坟,父亲赶回表哥家干活,我替父亲送了客,回家躺在床上,闭目成伤。醒来时已是天黑,我展了展疲惫的身体,尘埃落定,天下太平,我想,今后总该平静了吧。

只是我忘了,今年这一年,才刚过一半。

开始上课是在九月七号,我请假一天在家考科四。六号下午天色已不早了,奶奶突然来我家,或许是老人家早有感应,来见孙子最后一面,嘴里一直念叨着要来看看我,说看过这次就没下次了。刚刚送走两位二伯,我对这种不吉利的话忌讳颇深。九月二十四日,农历八月十二,周四早,父亲打来电话,只说了两句话,”起了吗?你奶奶老了,赶紧请假回来吧。” 第二句带着哭腔。爷爷过世后你何曾见到过这个年近半百的汉子落过泪?

我立马收拾东西,赶回家,路上发短信跟导员请假。父亲第三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却是告知我奶奶的死讯;我第三次请假回家,却是为了奶奶的丧事。内心伤痛满溢,一瞬间好想找个人把所有的痛苦都说出,一瞬间又一句话也不想说,甚至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我一直明白那句话的,当你极度伤心的时候,任何声音都是安慰!于是从一上车起我就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水在山中阅的群里,新人群差点让我水成红包群。所有人都以为我提前回家过中秋,没有人知道我回家奔丧。车到站,我把抢到的所有钱包到红包里作为感谢发出去,我说,谢谢你们陪我。感谢这些陪了我一路的人,感谢你们多多少少让我忘掉一些伤痛。

大哥来接我和二姑回家,二姑刚从青岛赶回来,尚不知道奶奶过世。我想二姑看到我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吧。回到家后,忙上(村里帮忙处理丧事的人)都已过来忙活好久,开始吃午饭。我放下东西来到奶奶那间窄小昏暗的小屋里,灵屋早已布置好,奶奶的遗体放在灵床上,父母、伯父伯母、姑姑们跪坐满地,我三个头磕下,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灵屋里人来人往,邻里众人听到消息后都要来此坐一会的,悼送亡人,安慰孝子,老人家最后再来跟她的老姐们说说话,年轻人再来看看疼过他的长辈,往往都是安慰着安慰着,自己就哭了。看着来往的众人,我胸中翻江倒海,心中五味杂陈,目光呆滞,不知该往何处安放。母亲不停的向来往的诸人诉说着奶奶去世的过程:”我来送饭,她叫声应声,恐是怕我害怕。她摸索着开了灯,说憋得慌,让我先别弄饭,先去叫先生(医生)。先生赶到看了一下说,突发性心肌梗塞,不行了。我们刚给她穿好衣服就咽气了,前后不过二十分钟。” 母亲总是一边抽泣一边诉说,我倚在母亲身上,每一句话像一声巨雷响在耳边,我突然想到《祝福》的祥林嫂,终于开始有点理解,母亲心里憋着一口气,说一遍松一点,不把气松完母亲恐怕一世也不得安宁。

奶奶身体很健壮的,暑假在我家住的时候,早上母亲给奶奶沏一个鸡蛋一个鸭蛋,给我沏两个鸡蛋。我喝完就饱了,奶奶还要吃一个馒头,吃的比我还多。奶奶去世前一天父亲送过去的水饺只剩了几个,姐姐前几天送过去月饼都还没动。前一天晚上,她把脚洗的干干净净,到街上聊了好一会天才回家睡觉。自从上了年纪,奶奶从不自己洗脚的,都是二姑来的时候给奶奶洗脚。他们都说,奶奶这是洗好了脚好上路。他们都说,奶奶去的快,没受什么罪,一辈子行善积德修的好,他们说什么我都信的。

当天只开了丧,豁了一顿汤。晚上我说跟父亲他们一块守灵,他们嫌我小,怕我吃不消,把我赶走了。我回到家,躺在床上,泪水终于还是没止住。躲得过对酒当歌的夜,躲不过四下无人的街。我赶紧拿起手机,找人说话。我给兄弟发信息,我给我妹发信息,我说:奶奶没了。发完泪水汹涌,不能自已。我行尸走肉般机械的回复着,机械的水着群,我要用这所有的一切筑一道大坝将所有的情绪堵住,不让它宣泄,尽管我知道等它决堤,不是淹死别人就是淹死自己。

第二天看着奶奶躺在灵床上,我反而哭不出,只是近近地跪在灵床旁边,一如陪在奶奶身边一样。在灵屋里陪灵时,一直不愿离奶奶太远,一直跪坐在离灵床一步之遥的地方,时时给奶奶烧纸、上香、挑长明灯。早上第一次送丧,吹鼓手一吹打,哀乐一起,我在灵棚下灵桌前一跪,眼泪再也无法在众人面前止住,涕泪齐下,不能自已,脑袋一片空白,脚底无根。无限悲凉纷至涌来。

之后又哭过三次:看到三个伯伯和父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看到母亲抹着眼泪哽咽,我泪如珠落,捎带着满身的精力。我看看身后的母亲,看看身前鬓发斑白的伯伯跟父亲,他们没有母亲了,四十、五十、六十多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看着心都碎了。送丧的路上,村里的人看着送丧的队伍一起抹眼泪,哭的跟我们送丧的一样伤心。看到他们抹泪的瞬间我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了。他们有同奶奶一般年龄的老人,自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还要替亡人落泪;他们有同父母一般年纪的中年人,自己照看着自己的父母还要替别人的亡母落泪,送丧的队伍走到哪里便惹起哪里的泪,哀乐起,哭声起,整个村子哀伤弥漫。第三次,前来行礼的客人来灵屋给奶奶行礼,我们一遍遍的回礼,有一个客人进来行完礼,看着我的三位伯伯和父亲说:你们兄弟四人怎么又瘦又黑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进来行礼,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奶奶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姑姑家的弟弟进来行礼,我们回礼他立马跪下再给四个舅舅,大姨和母亲回礼,我眼泪又止不住了。我们两个都是奶奶看着长大的,他姥姥没了,我奶奶没了……

最后一次送丧,奶奶的遗体被拉走火化,二姑差点哭晕在路口。生离死别!生离死别!生离死别!生离还可有个念想,有个幻想,有个盼望!可是死别你让我念谁!想谁!盼谁!人生一世除了生死哪件不是身外事!人过二十,你终于开始体会到生离死别了!而且一年便是三次!

于是我说:人一生最幸福的时间应该是二十岁以前。在二十岁以前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接受所有人的疼爱,而不用担心谁会离场。即使有人提前退场,儿时记忆的自我保护功能自然会将其淡化。而二十岁以后,你要准备每个人的随时离场,而且要承受它所带来的一切痛苦,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情面。

一切处理完毕,父亲不出意料的又挂上了针。父亲虽然很胖,但是身体跟我一样很弱,而且终日劳累,一年又有三次精神折磨!幸好,尘埃落定,尘埃落定,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今年再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了,没有什么事会大过这件事了。

我在家拖到过完中秋才回学校,一个人坐车,总想落泪。回到学校看到那么多人,看到那么多熟悉的面孔,所有的感情收拾起,脸上终究一切都没发生。回校后不敢往家里打电话,唯恐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更怕听到父母为了不让我担心而强颜欢笑的声音。打电话的周期拉长又拉长,同时将过往拉的同样长。学期第八周周一晚,中心选修课考试,父亲第四次主动给我打电话。考完试看到未接来电和短信,心里凉了一半。我赶紧出去回了一个电话,原来是父亲看新闻看到山大医学院附近着火,唯恐我出事才打电话问询。父母只知道儿子在山大,看到山大的字眼就慌了神,哪还管的了那么多。知道缘由后松了一口气,眼泪差点涌出。我深吸一口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回教室收拾东西滚回山。

国庆节本不想回家,本想找人出去玩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排,找到最后还是一个人。好吧,那就回家吧,把回家当做旅行,老友当做风景,只是家不知不觉已成了一个伤心地。回家第二天,去看了成杰兄快满月的儿子,七八个同学坐了一桌,喝了一下午,我没醉;第三天姨姥姥一家从烟台回来,家里摆了两桌,我同表舅喝了两杯,没醉;第四天,三娘娘家诸人因奶奶过世来看三娘,摆了三桌,我同姐姐抢着端菜,滴酒未沾。真的,忙起来就好了,忙起来一切都会暂时忘了。八月的风带着悲伤,吹在脸上,好痛。

上学期快结束时我说,下学期要去好多地方,一个人。

对不起,我食言了。我选修了周六的陶艺课,一个人,每周六早上去工训,我谁都不认识;我选了周一中心的选修,一个人,每周一下午去中心,我谁都不认识。一个人,仿佛走到哪里都是旅行。学期第九周周五,雨,天寒。我倒三班车,三个小时,到长清找我兄弟,在齐鲁工业大学吃了两顿饭,在中医药吃了一串糖葫芦,看兄弟小两口秀了一晚上恩爱,承受成吨的伤害。所有人都说我傻,这么冷的天,风那么大,雨一直下,他们不知道哦,今年已多风雨,这点风雨又算得了什么呢?晚上在他们租的房子里吃火锅,半瓶白酒下肚,我装作不省人事,一夜安眠。

心似平原走马,总是一出门就不想回去。滚出长清后,几经倒车我来到中心,跟兄弟上了会自习,吃了个晚饭,看了个电影,不得不回去了,那就回去吧。我把兄弟送回宿舍,坐校车回校。我终于学会送女生回宿舍,兄弟她也终于学会在我面前也像个女生一样,安安静静让我送她回宿舍。就这样各自修行,各自精进,很好啊,很好。

学期第十周周五,晴了一周的天又下起了雨。张嘉佳说,如果真的要走,去他妈的行李,连影子都嫌重。上午上完课,吃过午饭,冒着雨,回家!坐公交去车站,下错了站,只好走过去,路上碰到一家书店,进去买了两本书,管他喜不喜欢。长途车到站天色已晚,只好给家里打电话让表哥来车站接我,这时家里人才知道我回家。

奶奶过世后,母亲不用在家照看奶奶便又回到表哥家帮忙。奶奶五七坟已过,我以为母亲早就放下了,我却低估了流言的威力。农村人活的纯朴,但也顽固,无聊之余更爱以流言为乐。奶奶去的安详,本不该有什么流言蜚语。但是这么健壮的人,突然死了就是不正常,在你送饭时死了就不正常。于是,村里说什么的都有。这时我才知道母亲承受着多大的压力。母亲可以说是奶奶的儿媳中最孝顺的了,尽管母亲年轻时奶奶待她很不好,尤其在没有我之前。奶奶去世之前,没有人说我母亲孬,都夸她孝顺;奶奶去世后,我不知道了,我想不明白也不敢想。我跟母亲一样性格温和,什么委屈都受得了,所有的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受了委屈顶多自己哭一会,哭还不敢出声,恐怕惊扰了别人。二十几年,母亲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很心疼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我,枉为人子。

学期第十一周,我窝在宿舍等雪,没下。十二周周一,大雪纷飞。周二,我冒着大雪,坐一个小时四十分钟的校车到洪楼校区。同学说要请我吃饭,我说要等个雪天。因为,我说过,等下次下雪我会去看你。我们吃过素斋,她和舍友去看电影,我走去中心校区,去看看其他人。

我给小蕾子打电话,给西兰花、薏米发微信,叫了学长,雪停了,没打起雪仗来,五个人在中心操场瑟瑟发抖。我说过去看你们,你看,我来了。真的,我真的去了。一年里见了太多的死亡,作了太多的死别,看透了生命的脆弱,看惯了时间的残酷,我开始东奔西走的见相知,见旧友,见故人,我不敢保证明天还会活着,但是我放不下你,所以要去见你,见所有人;所以我写好多字,想送好多人,留个念想。不好意思,我真的怕了,我还是怕你忘了我,即使早晚你要忘了我。然后老师说要考试了。可是,十二周,不过剧中,不是剧终。

我在山中阅待了两年,所有的活动我都如数参加,例会只迟到过一次,只请过一次假。我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一如珍惜你。

仿佛所有事情的开端都是在三月。2015 年 3 月,我在山中阅的时间倒计时四个月。我真的很喜欢这个部门,这也是我大学里进的唯一一个部门。三月初抑或二月底,记忆并不真切了,只记得那天真的好开心。九儿姑娘,不,是锦缘姑娘,锦缘姑娘生日、例会,第一次跟一大群人给一个女生过生日,所有人都玩的很开心,于是我也很开心,就真的很开心。今年难得一件记忆的开始是开心的。

四月底的那次例会,我第一次请假。我给大家发信息说我不去例会的时候正跪坐在二伯的灵屋里,陪大哥守灵。看一眼群里的聊天记录,便仿佛看到了坐在办公室里的他们,心里竟有些许安慰。然后,回校,日租房,我安安静静陪大家玩游戏,安安静静最先出局,安安静静吃乃尊男神做的可乐鸡翅。我很开心,开心到痴不出菜的味道。一直觉得山中阅是离灵魂最近的地方,真的,我没骗你。只有在这里可以守得住安宁,然后内心不得安宁。

五月底,最后一次例会,第一次迟到。 我下火车的时候天色已晚,时近八点,我匆忙打车赶最后一次例会。济南车堵的厉害,赶回学校的时候例会已接近尾声。那晚,风很大。带着从寺里带回来经书,没回宿舍,直奔办公室,我想最后再见见大家。我到办公室的时候大家已经准备散伙,看我回来便又扯了一会。最后一次例会了,也或是最后一次相见,我来不及感慨万千,因为我还没吃晚饭。我带着书买了吃的回到宿舍,闭眼万年。六月初,是时候做个总结了,我写一万字总结这两年,取悦自己。然后,部门竞职,额外一次的碰面,一上午的答辩,我只记住欧阳小哥的 “然而以上都是吹牛逼”。然后两年的记忆打个结,该去哪去哪。

2015 我去过两次寺庙,有幸与佛结缘。

五月底,一个周末,一波三折,师傅说缘分最深厚的属我。可我未曾对小蕾子说过谢谢。火车站人多,我们到的晚,排到我已经停止售票,我准备好回校了,小蕾子拉着我求了检票小哥好久还是把我塞上了火车。我第一次坐火车。年前年后诸多不顺郁积在心头,总该出去散散心了。平静淡雅的天宁寺,一群不认识的人,我跪在佛前,内心虔诚,一个头磕下,一切烦恼抛诸脑后,心终究静了下来。两天的时间,跟着师傅们修学、做功课、打扫卫生、过堂,仿佛回了家。临走的时候我问接待我们的居士胡阿姨,可不可以暑假再回来做义工,阿姨说十分欢迎。回校后例会上谈起,他们说组队去做社会实践。

于是,七月二十一号,我带着老乡老张,老乡舍友老吴,部门里的肖今男神、乃尊男神、莲姑娘,组成了三个女神两个男神和一个土鳖的组合,回到了天宁寺。老张老吴穿的都是短裤,寺里不许,胡阿姨借她们一条红裤子一条绿裤子,她们成了花裤子姐姐,笑翻全场。寺里一切皆如往常,我们待了五天,回忆却超过半年。寺里的佛祖菩萨慈悲,师傅慈悲,居士慈悲,来往的游客也慈悲。五天的时间我们如师傅一般作息、修行,其余的时间便做义工,帮忙打理寺里事务,收获良多。

天宁寺里的这段时间或许是今年最舍不得忘的一段回忆了吧。

我们参观了藏经楼、钟楼、鼓楼,我们和在寺里认识的妙洵、妙祺小居士,兴全大哥等人跟着明远师,步行十几里路去看黄河浮桥。我们站在浮桥中间等大车过去的时候感受浮桥起伏的感觉,我们脱光鞋跑到河边水里玩耍,我一个人在河边的沙子上写写画画,河水一涨便把一切都冲没啦,师傅说这就是无常和佛法。可怜我愚钝不解佛法。回去的时候已过晌午,斋堂师傅和居士开着寺里买菜的三轮车来接我们。斋堂师傅慈悲,法相庄严,颇似电视剧里武功高强的武僧。师傅来之前还在斋堂给我们留了斋饭。

我们跟寺里的师傅合影留念,和来寺里修行的居士合影留念,和来往的游人合影留念。我们念念不忘,岁月早成过往。临行的前一天傍晚,我跟着圆法师他们出去做施食,地点是寺旁的一座公墓。公墓大的很,一眼望不到边际,我们中途遇见一个人,圆法师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深入到墓地的深处,念着准提咒,施食供养地狱恶鬼。师傅说,这里刚下过雨,不然我们还能走更远。我默不作声,举目四望,遍地枯骨,我佛慈悲。

回寺后我把他们都叫出来,最后一晚上了,都出来说说话作个别吧。东营的蚊子凶得很,你是很难在一个地方坐的住的。我们晃悠着去了观音院,那里有一座三十二米高的观音石像,下边是一池子的睡莲。我带着他们做了最后一件事:绕佛。他们一圈,我三圈,念着准提咒或佛号,内心虔诚。绕完三圈,我跪在观音菩萨像前,深深三拜,口中默念:愿我几日诚心礼佛、念佛、赞佛、敬佛所得所有功德尽皆回向给跟我来社会实践的人,刚刚认识的几人,寺里的所有人,愿他们福慧圆满,早证大道,离苦得乐…… 我一直觉得,在我身边的便是我的整个世界,他们现在正是我世界的全部,然而将作生离,还好只是生离。离愁别绪油然而生,我把他们丢在观音院,自己先回了寮房,生离也是作不得的哦。

那晚的月色很美丽。迈出观音院的那一刻,一阵风迎面吹来,一生种种尽皆浮现心头,心有所悟,方知有生皆苦,心底生出立地出家之心。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第二天如往常一样出坡、过堂,没有上早课,要走了。顶礼拜别了圆法师、明亮师、明远师、妙源师,我们聚在大殿门口,等胡阿姨出来,感谢她这些日子对我们的照顾。姑娘们眼泪汪汪,我说,有的人看重心情,有的人看重感情,于是看重感情的人病的不轻。胡阿姨和妙洵他们把我们送出寺门,一再嘱咐我们常回去,就像回家,我们坐上一辆小三轮出租车去车站,一眼也不敢回头看。到了车站等车,兴全大哥他们又追了出来,又送一程。我竟然有一种萍水相逢的感情才血浓于水的感觉。老张老吴坐火车回济南,我跟莲姑娘去车站坐长途汽车。在肯德基等车的时候,有一聋哑人过来要钱,我掏出十块钱,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无论如何,愿佛祖保佑。来的时候我跟老张,回的时候只有我自己。

他们说我拜佛的心虔诚狠,是啊,如果珍惜,怎么会不虔诚。我真的十分珍惜跟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就是这么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对不起。跟他们在一块的这几天真的很开心。她们说跟我有代沟,和我说话就像在跟老大爷聊天;他们很认真,估计分析了有一万条我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她们说,我问她们的问题真的很天真;他们教我说,今晚的月色真美;他们教我已经过时的曾经的网络流行语,我学的津津有味;老张把最不会拍照最笨的我聘为了御用摄影师,结果我手机里全是她的照片。然后,我说话很少,学事很多,看着我带去的女神和我带去的男神聊的火热,我咽了口吐沫,竟然还有实战教学。瞬间感觉,如果我再学不会还是老大爷,就对不起江东父老,对不起全世界人民了。当然,以上两句都是吹牛逼。回来半年我还是只会那句,今晚的月色真美。

回到家后脑海中时时浮现在寺里的种种,只喝了一瓶啤酒就醉了。他们说我不行,师傅劝我少喝酒。我醉眼朦胧,又浮现在寺里的情景,大雄宝殿内佛像庄严,大雄宝殿外月光如水,大家一字排开,五体投地,一百零八拜,拜完大汗淋漓,神清气爽,仿佛吃了人参果…… 念念不忘,独自成伤。

回家是不得已的事。要练科目三了,八月初考试,彼时回来教练已嫌太晚。八月三号,科三,卒。祸不单行,送我考科三的父亲回家的路上撞到一只狗,丢了手机,摔得遍体鳞伤。母亲和大哥赶来接我补卡买手机,我等在移动营业厅,这是我最舒服的一个中午,但是我却觉得好累。

我骑电动车来回学车。学科二的时候一天骑四十多里路,还要教练载我一程,把我带到山上,中午不能回家。学科三的时候每天骑七八十里路,中午不能回家,时间够,车的电不够。中午我吃过饭便到公园的秋千上睡一会,有时过去秋千被小孩子占了只好找地坐着睡一会。路上来往好多拉煤的车,我每天都是灰头土脸。逢初二初七,有集,公园里乱糟糟的,我也能睡着。我不喜欢去超市等店里,因为我不买东西,干坐着别扭。

有一次有一个跟我一块学车的哥们陪了我一次,我们干坐着一个半小时,他受不了了,跟我说,真不知道你每天这样怎么受得了的。他不知道的是平常我都是等两个半到三个小时的。六月天孩子脸,有时候还被雨淋的到处乱窜。学车那会也赶上我人品爆发,隔三差五有雨,每每被淋成落汤鸡。我躺在公园里的秋千上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个没娘的孩子,跟个要饭的似的,倒不觉得苦,觉得我的生活本该如此,已算不错,只是科三不过再回想便有些委屈。我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匆匆吃点东西就跑,在路上骑着车睡着好几次。科二要赶在教练前边,让教练捎我上山;科三也要赶在教练前边,不然教练早已下班。练科二的时候教练跟我说,鲁柱你这么笨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练科三的时候教练跟我说,鲁柱你眼近视这么厉害,怎么才考上山大?我笨,我科三没过,我该死。

七夕,高中宿舍聚会,我没喝酒,小六子给我带了一本大冰的新书,我回家之前还要去补牙。牙龈打了麻药,半边脸没有知觉,木的很。我骑着电动车赶回家,天色渐黑,我口水四流。我想,我回头吐一下口水应该没事吧,于是我吐了口口水,撞上了垃圾桶,被甩出好远。看着我摔倒的大爷一个劲的说,骑车不慢点,骑车不慢点。我一手扶车一手鲜血横流,我说,大爷,您帮我把电动车的垫子捡一下可以吗。大爷只是叨念骑车不慢点,却不敢靠前。幸好又过来一个婶子,我求她给我捡一下。她犹豫了一会,趔趄好远把垫子扔给我,我感激涕零。

我试了试车子还行,一手掌把,另外一只手两根手指转动加减速,先找了个药店将沙子洗出来才回家。到家后麻药未退,无法进食,一个姑娘打来电话哭的稀里哗啦,我怕我妈听见误会,我拖着腿,忍着手心的疼痛,一边往山上走一边口齿不清的开导她。我妈不放心我跟在我后边追。我哭笑不得。麻药许久未退,吃咽不下,大姨给我沏了好大一碗鸡蛋,我勉强喝掉一半,躺在床上装死。那晚我半夜醒来,用左手打下一段文字,取悦自己。第二天我出去陪几个同学吃了个饭,回来后看了一下手腕,医生说韧带拉伤,不好恢复。我问,那过几天还能学车不。他说,你自己把握,悠着点。我打着膏药戴着护腕去学车,教练还以为我洋气的戴上护腕显摆。我打着膏药考完了科三,过了。科目四安排在我开学的那一天,我请假在家考试,等到晌午,驾校的网还没连上,只好作罢。我赶回学校,放下行李又赶到中心上选修课。我刚下校车,一坨鸟屎落在我后脑勺,我一动顺着后背溜进了衣服里,真是喜庆的很。

然后,没有然后了吧。回首一年的种种,不是没有欢乐,只是欢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还有,关于去年,关于姑娘,关于喜欢,关于爱情。我是宿舍里最没地位,最没资格谈爱情两字的。四个人,两个有女友,没有女友的也是分手之后。像我这种连恋爱经历的人都没有的,没地位,没人权,没资格谈爱情。

然而并不是这样的。我有我的,你有你的,如此而已。我跟姑娘早已恢复了联系,上半年偶尔她会主动跟我说话,我说话她都会回应,即使我在撒酒疯,在胡搅蛮缠;下半年几乎不再主动联系,我的话也少有回应。我很笨,如是而已。冒雨回家那次,在车站见到一个酷似她的人,也或许是我眼花,也或许是我太久不见她忘了她的模样,也或许是见过的人都很像她,已经平复半年的心情竟然再起波澜,于是我填了一首蹩脚的词取悦自己:

晚来风雨新妆与,遍地苍黄。夜色微茫,不是新人惹断肠。

若知别后应相念,费尽思量。还是凄凉,一夜还教一夜长。

最后关于她,花裤子姐姐问我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下。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我早已放下,或许我早已放不下。只有等下一个人出现我才会知道放下放不下。《秦时明月》电视剧版里盖聂有一句话,说小高的:”本以为见不到就能忘了,放下了,可是没想到,忘不掉就是忘不掉,放不下只能更放不下。” 这句话,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然后,还有。下一次我不会主动了,这次是我,下次该换你了,一人一次才公平。所以,如果没有人来喜欢我,那我只好领养一个女儿了,毕竟一个人造不出小人(不好意思 -_-#)。然后,你听清楚了,张嘉佳说:全世界都不知道谁在等谁。而我,在等你。然而以上都是吹牛逼。好吧,我也分析过没女朋友的原因,也听大家总结了许多原因,最终我发现事实是这样的:我认识的女生都太漂亮太优秀了,而我又这么帅,根据互补定理我们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我注定单身。今年我决定毁容试试,估计这样就好了。(哈哈哈,这才是吹牛逼。为啥放在后边呢,因为我知道没几个人会看到最后。)

好了,2015 结束了,有的人埋在了坟里,有的人埋在了心里。我还是一个人唱两个人的歌,一个人过所有岁月。

今年已多风雨,唯愿再无灾难,岁月安好,愿所有人被世界温柔以待。

感谢所有看到此处的人和所有想要看到此处却没能坚持住的人,也感谢那些想看而没看的人,感谢看都不想看的人。下边我要借着回忆再矫情一下,受不了的就别看了吧。

昨天晚上看的电影是《老炮儿》,很好,真的很好。我在这部剧里看到了我秉持二十多年的仁义与规矩。我很想推荐你去看一下,学习一下这种仁义、规矩;我又很怕你会去看一下唾弃这种仁义、规矩。知道我们为什么有代沟了吗花裤子姐姐,我和他守的东西是一样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无病呻吟,我矫揉造作,我矫情,可是你可知道矫情矫的难道都是儿女情长?你不知道。你可知道我呻吟的难道都是风花雪月?你不知道!你不懂我!真的。有个人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相处多久也不会了解。即是如此。如果我们在一个世界,你怎么又会不了解我。

好吧,那我就再为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矫情一次:

这一年如往常,我安慰过很多人,安慰到最后我才发现安慰的了别人的话根本安慰不了自己。我说我记性不好只是在骗别人,而骗别人的最终目的是骗自己。我没能骗得了自己,也就没能失忆。安慰了这么多人你会不会觉得累?你觉得他们好幸福啊,不高兴了找你就好了,还可以说各种各样话,还可以跟你发脾气,仿佛惹她伤心的是你,你还要小心逢迎,唯恐不及。可是安慰到最后也只剩下你自己,别人不懂什么叫感同身受,你也不懂,但你会同样着急难过。到最后所有人都好了,你却仿佛从未存在过,好吧,你就是渴求一点存在感。难道这也不行吗?不行的。真的不行。人人都有新欢,而你只是摆渡人。所有人都会为故事里的人物伤心,可谁体会过讲故事的人的感受?我懂的再多想的再开,有时候也需要一点安慰。分给我一点对朋友的,普通朋友的安慰就好了。可是,没有可是。人情冷漠,世态如此。你要怕冷就多穿点。突然想到《大话西游》里的那句台词 “那个人好像一条狗”,每次我都觉得是在说我。我要养一条狗,那样我想说话的时候,身边至少有一条狗。

人人都有新欢,我却独守旧爱。黄泉路上,奈何桥边,谁人肯共我饮这碗孟婆汤。

2016.1.1

2014.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