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其实妈妈给我剪的指甲并不好看
诸葛 / 2016-09-10
分类: 既往不咎 / 标签: 既往不咎 / 字数: 3847
你知道人一生要长大多少次吗？
上次坐火车的时候，对面是一对父子，父亲送儿子开学报道。父子俩一身朴素，一口地道的山东方言，一副乡下人的味道和我一样，可以看出他们家境应该不会比我好太多。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前半夜儿子一直在玩手机，后半夜和后来整一个白天几乎没有再碰手机，儿子低声对父亲说：你来里边倚着窗子睡一会；父亲低声回复：不用。
早上，父亲买一桶泡面泡好给儿子吃，儿子低声说：你怎么不吃？父亲不说话，犹豫了一会站起来又去买了一桶，泡好，吃完。中午，父亲叫住盒饭，掏出一把钱，一张一百的和一些十块二十的零钱，父亲挑出一张十块的给儿子买了一盒盒饭，儿子打开吃了一口，问父亲：你怎么不吃；父亲没说话，追上卖盒饭的，过一会又拿回来一盒；六点钟下火车，商量好下了车再吃晚饭。
儿子除了上厕所几乎从不起身，一直坐在那里发呆或者想事情，等他喝光了带上车的四瓶营养快线，父亲开始去接热水。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父子俩嘴角都起了火泡，一个在右边，一个在左边。父子俩少有交谈，即使说话也都是低声细语，小心翼翼；父亲除了睡觉也和儿子一样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在想家里的鸡鸭鹅狗猫吧。
我拿出一本书，一边看一边流泪，父子俩一起看着我，儿子说包里也有书，说着就要拿包取书，父亲不让他取，说坐车还看什么书，像极了以前放假在家看书写作业父母呵斥我：回家了还看书，还学习，不知道歇一歇啊！我合上书，主动和他们说话，他们声音没那么低了，显得有点兴奋。
他们快要下车的时候父亲问儿子手机还有多少电，我提出要借给他们充电宝，他们拒绝了，从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还没开包装的充电宝，跟我说他们有带。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硬座。我除了看书就是在观察他们两个，他们，像极了我和我的父亲。一路上父亲跑前跑后照顾儿子，心里该是自豪的，他在心里对儿子说：你看，老子还没老吧，和我年轻的时候比这社会也还没变多大样，你个小屁孩子别以为跑远了就长大了，跟老子比你还嫩着呢。想完之后好像真的年轻了几岁，困意也都削减了。儿子却恍如未觉，他不知道下次再和父亲一块坐火车 ——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 那时候跑前跑后的人就是他了，那时候他话也会多很多，可能说个不停像是在炫耀，而父亲会倚在窗子上一边打盹一边想：老咯老咯，现在的年轻人…… 他不知道他现在就像一块海绵一样在快速吸收着一切水分，他不知道他会变成他现在不敢想的那样。
第二个黑夜要来临了，我拿出一件长袖披上，父亲也给儿子拿出一件。我目送他们下车，在心里对那个男孩也对自己说：你看，你又要长大一次了。我也在想：我的父亲，我们下一次一块远途出行会是在什么时候？你还会一副老当益壮亦或说年轻气盛的样子吗？
其实妈妈给我剪的指甲真的不好看，参差不齐。可我还是只要在家就腻在我妈身边，缠着她和她絮絮叨叨家里村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缠着她给我剪指甲。妈妈剪过的指甲半个月后和我剪过的指甲一个月后一样长，每次刚回家和离家前我都要妈妈给我剪指甲，我看指甲的长度算时间的，每当指甲长的不舒服了，我就会告诉自己：喏，妈妈已经半个月没看到你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个小孩子似的？嗯，我也这样觉得。以前我回家总让妈妈来给我洗头，就像小时候那样，只不过现在妈妈要踮起脚才够到给我梳头，这是我唯一恨自己长的高的时候。我在妈妈面前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你有没有想到二十四孝里的老莱子，戏彩娱亲的那个。
其实我为人处事早已老练周到到连父亲都服，你知道让父亲去服儿子有多难吗？为人处事、言谈举止、亲友路人一切交往等等，谁不拿我当个成人，而且是个老成的人。早在几年前家里的大事父母总要和我商量，有些还要我拿主意做决定。
可在妈妈面前我就要做个孩子，既然在妈妈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那我为什么要把他夺走呢！在她眼里她的儿子还是需要疼需要照顾的，你给她夺走了你知道她会有多伤心吗？我为什么要夺走她那个会哭会笑会闹会撒娇的孩子，去还给她一个冷冰冰的成人呢。天下母亲又有哪一个不是如此呢，你把她的孩子偷到哪里去了？她希望你长大的，可她也觉得你永远是个孩子。
人家都说人老了就像孩子一样，妈妈还没老却一直像个孩子一样。高中家长会，妈妈邀功似的偷偷告诉我：家里买洗衣机了，以后衣服脏了就等周末拿回家洗；真的像个小孩子做了什么好事很想让大人知道一样。我满脸兴奋满怀心酸的说：好啊，以后脏衣服咱就用洗衣机洗。可我还是有时间就把衣服自己洗了，也不带衣服回家洗，除非是被单棉衣这种不好洗干净的拿回家洗，她以为我不知道有了洗衣机大部分时候她还是手洗的，只有被单棉衣这种大件用洗衣机。
家长会，同桌的母亲给她儿子谢了好长好长一段话，我妈妈在一边看着悄悄拿起笔在我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写下五个字：儿子，好好干。妈妈竟然会用标点符号。我看着笔记本上的五个字我和自己说：喏，鲁柱，你又要长大一次了。上了大学妈妈允许我谈恋爱了，总是拿儿媳妇啊孙子啊啥的和我逗笑，我也乐的和她开玩笑，有时候她非要看我女同学的照片，我手机里一般不存女生的照片只好死乞白赖的去和女同学要。
她还记得初中家长会在外边迎父母的我的那个女班长，她还记得高中家长会发言的那个穿白色衣服的女生，她还记得姥姥家在盘沟的那个女生，她还记得老家在洪河的那个女生…… 然后她从头到尾问我她们怎么样啊，现在在哪，有时候问完一边还要再问一遍。其实有好多我都不知道她们去哪了，可是妈妈还记得，和我有关的事她总是记得清楚的。
父母越老越敏感，容易受到伤害，每次觉得伤害到父母了就长大一次。在家收拾地，我无意间提起别人都是和爸爸妈妈聊微信或者用 QQ 什么的，他们能在心里放好多天。好多天后他们还反复提起 “我们也不会聊微信用 QQ，也不会上网，啥都不会，念的书还少也教不了你什么道理……” 我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恨自己话多。我口里别人家的父母和他们嘴里别人家的孩子是一样的。我在心里狂抽自己，跟自己说：喏，鲁柱，长点记性吧，该长大了。嗯，妈妈也确实不会教我什么，她就教过我一次：小时候老是被别人欺负，总是哭着回家，她恨得咬牙切齿，教我别人再欺负我就拿石头打他们。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学会，只是学会不在妈妈面前哭了。
和爸爸在一块就不能撒娇了，要让他看到你长大，让他放心。高兴了，他喝酒给自己倒一碗，然后给我倒一碗；抽烟先给我一根，自己再点一根。有时候身体不好还喝酒，他喝一碗你就喝两碗，他抽一根烟你就抽两根，保管他酒也不喝烟也不抽了。多年父子成兄弟，这样才是最好的。不过有时候你要表现的不如他才行，让他觉得他还年轻。上一次因为那件事想不明白，我和他争论好久人是不是一辈子只该爱一个人，我见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 他从来没有过的 —— 我才知道他有多担心我。我告诉自己：喏，龟儿子，还不长大你对得起谁啊！
小时候别人都有姐姐，就我没有，我就趴在妈妈怀里一直哭啊，还不敢说为什么，后来被问出来了妈妈也只能一声叹息。那时候做梦都想有一个姐姐，让她疼我，尽管现在我有一个比亲姐姐还要疼我的姐姐。后来慢慢长大了，我开始更想有一个妹妹了。有人说：你给别人的，往往是你经常得到的。我却觉得：你经常给别人的，往往是你得不到的；比如说疼，比如说爱。
后来，我真想有一个妹妹，我要拼尽全力来对她好，什么都依着她顺着她，惯着她宠着她，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谁都不可以欺负她，在我这里她就是公主，就是仙女，就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需要哥哥疼的小丫头片子，她有委屈就会哭给我看，开心了就拉着我缠着我跟我说不完，哪怕她说：哥哥，我想看看你的心什么模样，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心掏出来给她，即使是哪一天要离开我跟别的男人跑了，我一边伤心落泪也会一边幸福满满，我知道当她受委屈了、受欺负了第一想到的就是我。就像《剩者为王》里说的 “她在我这里只能幸福，别的都不行”。于是到现在，所有和我关系还可以的女生我都是当妹妹来疼的，可能做的没有说的那么多，我只是害怕我自作多情了。在我极力想有一个妹妹的同时，我有时也觉得如果有个需要我保护的姐姐好像也不错，我是开始长大了吗？
等到我情窦初开，开始渴望爱情的时候，我开始觉得有一个互相喜欢的人该多好啊，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情侣会有那么多不开心，难道女朋友不是用来疼都疼不够的吗，就像我爸爸对我妈。
我开始幻想如果有一个姑娘我们互相喜欢，我听她讲没有我的日子里的一切，和她承担生活里的一切，听她分享一切快乐和烦恼，看她撒娇，给她买花裙子，带她到处去玩，她生气了把所有火都发我身上，她不开心了我就给她讲一万个笑话，想要什么我们就一块奋斗去争取，不喜欢什么两个人一起躲避，两个人永远都像孩子，就算只有两个人一辈子，偶尔牵牵她的手， 捏捏她的脸，她缩在我的怀里，即使不说话，那是有多么幸福啊。我把她带回来，让妈妈给她梳头编辫子，妈妈不仅有一个小儿子还有一个小女儿啦，那妈妈会有多高兴呀。
所以，比起被爱来我更喜欢去爱一个人。当我看到妈妈脸上满足又开心的表情，看到爸爸欣慰又安乐的时候，当我看到妹妹在我面前满足又骄傲的笑的时候，当我看到我爱的人在我怀里满意的安然入睡的时候，当我看到他们因为我的爱而露出那种孩子般欣喜的表情的时候，当我知道他们因我的爱而感到幸福的时候，我的心里比有一千个一万个人爱我还幸福。
你多久没有看到父母爱人脸上因爱而满足的笑容了？上一次父母欣慰而开心是在什么时候？
妈妈给我剪的指甲真的不好看。但是我真的觉得爱一个人比被别人爱更加幸福。
2016 年 9 月 10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