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实况

54 十七年(5)

诸葛 / 2017-08-28


初中的时候我脾气很坏,幸而所交朋友甚好。

九月份入学的时候,天气很坏也很好,连续一月大雨连绵,不仅打乱了原有的军训计划,还白白多出二十多天的假期。学校的教学楼很老,据说早就超出使用年限,加之地下挖煤早已掏空,因此是公认的危楼。暴雨连绵的天气,最是揪心。当时新校区已然在建,我们也曾被许诺将是第一批入住新校的学生,然而直到我们毕业一年后,新校区才陆续投入使用。高中毕业后有次从老校门口走过,校园子早已被人买下,校门已被封死,堆了满院子的煤渣,高过院墙。那道水泥封住的不仅是校门,更是我们的青春,以及对青春的回忆。

重新开学后是开学典礼和军训会操。预计七天的军训,实际训练时间前后加起来不足两三天,只因实在没有多少时间好耽搁,只好草草结束。开学典礼是在操场上开的,全校师生一千多人。我早忘记谁在开学典礼上说过什么,只记得有一项是发奖学金,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拿奖学金。除了一个学姐成绩特别好,考入全市前几名获得特等奖学金一百元外,其余按照成绩排名皆是一等奖学金五十块,二等奖学金三十块和三等奖学金二十块。我以我们校第一的成绩升入初中,堪堪拿得一个三等奖学金,这还是那年大部分的学生放弃升入这所学校转投市里初中的结果。拿到奖学金的那天,我小心翼翼收好那二十块钱,然后从生活费里拿出钱买了一袋子橘子,请宿舍同学吃橘子庆祝。不久后素质教育全面推广,禁止排名,禁止发奖学金,直到我高中毕业。

新入学的时候桌椅板凳全是新的,整个学校都是新漆桌椅的味道,毕业时新桌椅早已变得千疮百孔,而油漆味,三年未散。所以我以前一直觉得每段时光或者每件事物都有其特定的味道,初中无疑是新漆桌椅的味道。

我本欲与同村的六人一块去县里读初中的。后来就读学校的两位级部主任因为招不到生,于是亲自骑车走访各村,动员学生回来读书,我作为我们班第一名,自然也是照顾对象。后来我回到了这里读书,我一个二舅、一个表舅、一个侄女、两个侄女女婿在此教学,所以我回来是理所应当。但是我总觉得我是被请回来的。这件事初中三年我只字未提,高中三年却常挂在嘴边,我总觉得大肆吹捧当前的自己是在炫耀,而吹捧以前的自己则是在吹牛皮,我这个人不喜欢炫耀,喜欢吹牛皮。

其实我并不在乎在哪里上初中,我更在乎的是上学的方式。如果去县里读书,来回要乘坐公交车,而如果读镇上的初中,则有可能需要骑二十里路的自行车往返学校,因此一开始我是倾向前者的。后来我爸承诺说如果我回镇上读书,他就骑车接送我三年,于是我就回来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放弃了条件更好的县里初中,现在更是庆幸当初的选择,不然我怎么会遇到你们。

我爸骑车接送了我一学期多,后来他出门打工我开始骑自行车,再后来最后一学期开始乘公交车。无论哪种方式,最受罪的都是冬天。我爸接送我的时候还好一点,只要保证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在车上睡着就好了;骑自行车就相对苦一点了,二十里路上下坡特别多,要抹黑骑一个小时左右,冬天要赶在七点之前到学校上早读,我一般五点多钟起床,简单吃点东西收拾好,给同行的哥们打个电话让他起床收拾一下,打过电话后他一般还是不会起的,我要骑四五里地到他家门口,在门口把他喊醒,等他洗漱完,两个人再一块飞奔到学校,赶早读,庆幸的是我们从未迟到过,即使有一次我骑车拐弯的时候碰倒了同行的一位学姐,而后一群人帮她修自行车链半个小时,我们仍未迟到。后来哥们辍学不读,我一个人骑了一段时间后改乘公交;公交车还是比较舒服暖和的,只是有点挤。

开学第一天我到的比较晚,进教室的时候已经坐满了人,我只好找了最后一排的一个空座坐下。我刚一坐下,同桌就迫不及待一脸淫笑地想向我传授生理卫生知识,自从他发现我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后,就放弃了这个打算,而且极少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淫荡的话题,这导致我的生理卫生启蒙足足晚了好几年。

就这样,凭借着小白的性格和一副纯真无邪人畜无害的长相,我不仅和所有人玩的很好,而且成了我那群好兄弟的重点保护对象。他们翻墙出去上网不带我,抽烟喝酒不带我,打架不带我,看小黄书也不带我,只是蹲坑的时候会叫着我;他们不许别人欺负我、骂我、揍我,不许别人教我抽烟喝酒上网,不许我受委屈,也不许长相妖艳的学姐勾引我,但是他们允许我借作业给他们抄,偶尔听他们讲个段子。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时候胆敢有人带着我去上网,估计会被他们合起伙来给揍死。

他们所有人都对我极好的,那三年我几乎没受过委屈,也没人欺负我,我知道的他们在背后做了很多,承受了很多,尽量让我看到的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或许也是给他们的内心保留了一份美好。我知道他们有很多事不会对我说,所以我不会去问也不想知道,我只要默默地做到最好就足够了。

初中毕业后,大家各奔前程,联系慢慢变少,偶尔在街上碰到,亲切里总会带有几分拘束,然后几声慨叹,各奔东西。毕业六年后大三那年,我在南京实习,一个当年的兄弟辗转通过初中微信群加到我,其时他已在外打工多年,他跟我说在外实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让我有事一定要记得跟他说,他说别的忙可能帮不上,可是这几年在外工作攒下一些钱,让我缺钱一定告诉他。在我的印象里初中毕业后我们没再见过,而这位阔别多年重新归来的兄弟,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关心,张口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有难处随时跟他借而今世人最看重的钱,根本不担心我会不会还。远在异地的我瞬间湿了眼眶,兄弟当如是,无论六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2017 年 8 月 28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