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实况

6 父母在,不远游

诸葛 / 2014-12-26


父母在,不远游 —— 带你回家

最近一次跟家里通话后,心里开始颇不平静。接电话的是父亲,电话刚一接通那边便传来 “咚、咚” 的响声,不知父亲在做什么活计。父亲告诉我,母亲外出打油,尚未回来。天已经黑了,我透过手机望向那个古老而充满深意的村庄,我仿佛看到母亲走在那条曲折而崎岖的小路上,父亲在家里收拾着炉子,静待母亲的归来。寒风吹着母亲单薄的身子,她的儿子不在身边;寒风吹着父亲单薄的心,他的儿子不在身边。想到这里,心有戚戚,不能自禁,赶紧挂了电话。我不敢再看手机,仿佛再看一眼它就会把我吸进里面,把我丢回父母的身边。

挂断电话后,我不住的想着:当父母不再心疼你的时候,在父母眼里你就长大了,父母永远不会不心疼你,所以你永远都长不大:当你开始心疼父母的时候,在别人眼里你就长大了,你永远不会心疼父母,所以你永远都长不大…… 你永远都长不大,所以我永远都长不大。

嘴里碎碎念着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越念越心疼。有些话就是这样,你不懂的时候,读千遍只觉好,不动情,当你懂了的时候,一遍也难竟。然后这句话像佛祖手里的念珠一般,在我的心里轮回千转,将我的心割得支离破碎,然而又不禁地反复把玩,难以弃置。

我曾经也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的,真的,现在不是了。小学的时候我听父母的话乖乖学习,错过了暗恋:初中的时候我听父母的话乖乖学习,错过了早恋;高中的时候我听父母的话好好学习,错过了初恋。真的,我曾经很懂事,听父母的话。现在我不懂事了,父母让我放假常回家看看,我不听父母的话,我没有;父母让我经常理理发,我不听父母的话,我没有;父母让我领个姑娘回家,我不听父母的话,我没有。我真不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真的,真不是,真心疼啊。

暑假的时候,父母总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翻我的手机,照片、短信、通话记录,然后一次次失望。我只知道,高中的时候,父母没有翻过我的手机;快高考的时候,父母没有翻过我的手机,现在父母翻看我的手机。于是,即使我醒了也要装着多睡一会,让他们多找一会,我也真希望里边能有什么一点半点的东西,能让二老高兴一下。现在想来,心疼更甚。

后来,他们便不怎么翻看我的手机了,大概是因为真的找不到什么东西吧。他们开始向我打听他们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我的同学,这个同学现在在哪啊,那个同学现在在哪啊,她们怎么样了啊,我们要看一下你哪一个同学的照片啊。我哪有她们的照片啊。有联系的,我只好跑到她们空间一张张翻她们的照片给父母看,没联系的只好作罢。父母看着她们的照片就像挑儿媳妇一样一阵品论,让我阵阵流汗,真怕被她们知道把我打死哩。

现在想起这些来,眼泪竟然不争气的想往外走。父母年近半百,过了大半辈子苦日子了,他们的儿子还不懂事;父母年事将高,操了大半辈子心了,还要为他们的儿子操心。他们的儿子不在他们身边。真的,有时候我会想,去他的学业吧,去他的功名吧,去他的富贵吧,我就想回到父母身边,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守着自己的父母,哪里也不去,哪里也不去……

所以,我不只一次的说道,真想娶个媳妇回家种地。这当然不是虚言。但是,我找不到一个肯跟我吃苦的人,我也不能找一个人去跟我吃苦。我在《疯言疯语》里说道:我想或许有一天我会突然带一个姑娘回家,突然到我都措手不及,然后住父母住过的房子,做父母做过的事,让日子清淡如水……

身边的好女孩很多,但是大都跟我没多少关系。其实,我真想带一个回家,让所有疼我的人去疼她,带她走所有我走过的路,带她过我蹚过的所有的河,让她跟姐姐拉拉家常。姐姐是很随和的,她一定会喜欢她的弟妹,但是我不知道她会帮她弟弟还是帮她弟妹…… 奶奶小金库里的钱肯定有孙媳的一份吧,姥爷半辈子淘的金子本该够给外孙媳妇打一副戒指吧…… 你看,若我要把她带回家定要失了所有的宠呢。父母此时做梦或许还会梦到儿子给他们领儿媳妇回家了吧。但是,我又不敢带任何人回家,我真怕她看过一眼后扭头就走,再也不见。真的,我从未这么无力过。我对自己太没自信,我对这个世界太没自信……

前几天表哥发来短信说,他出去开会,住在山科大附近,里面的大学生都是成双成对的,让我过年领弟媳回家,让姨夫、姨母高兴一下。

我回道:嗯……

泪水落了一片。

2014 年 12 月 26 日

虽然从开始上大学起,父母就爱拿找对象的事和我开玩笑,并一再催促我带女朋友回家,可是我知道,这些年里,父母真正急着想让我找对象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二伯病重手术之后,也就是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哥哥是独生子,二伯手术后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都是我哥哥一个人照料,偶尔父亲他们几个老兄弟去帮忙照料一天,可是每个人都有家要养,又怎能长此以往。父亲看到哥哥一人照顾二伯心力交瘁,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我,父亲深知世事难料,唯恐出了意外,我一人支撑的很累。起初他们一心想再要一个女儿,给我添个妹妹作伴,来共同支撑养老的负担,但是一来想到小女儿对四五十岁老父母的接受能力,唯恐孩子受了委屈,二来是惧怕流言蜚语,毕竟是一个小到可以做我女儿的妹妹。于是他们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想让我抓紧确定一个知书达理的对象,可以相互扶持,即便有什么意外,也有人陪我一起承担,不至于将我压垮。

每个人这一生都有一些事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无从说起,也无人会信。父母第二次急着让我找对象,是临近毕业这些事再一次落在我头上的时候。即便这些事二十几年来来过无数次了,可是我将要远离他们一个人踏上社会去谋生活了。只有他们知道我这二十几年来经历了什么,知道我这一路走来有多难。有些难,不是难在外在,人人都能看到的地方,有些难是难在人心里。他们只是想我以后在外再遇到这样的事的时候,一个人承受不住的时候,他们不在的时候,想哭的时候,可以有个人一直陪着我,有个肩膀可以让我偎一下,休息一下。所以,他们一直想让我找一个脾气大一点的,八字硬一点的女生做对象,好佑的我后半生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这篇文章写在二伯病重手术后,我想要带学妹回家的前一天。我第一次发出来的时候是三年前,他们都说我是没对象、任性,说我急着找对象什么的,第二天部门聚餐的时候他们还组织一人一句的有感情的念我这篇日志,他们还纷纷转发为我找对象。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在写这些时的心情,直到现在也不知有几人能够看透。我写过这篇文章后的第二年四月,二伯病逝,同年八月,奶奶过世。奶奶生前最大的心愿是能看到孙媳妇,抱上重孙。是我不孝。

2017 年 10 月 8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