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实况

60 十七年(11)

诸葛 / 2017-09-03


高一结束,高二文理分科毫无疑义的选择了理科,我们班也因为成绩不好不出所料地被拆了。所有人被分开了,我和几个同学被分进了原先的三班,后来的八班。他们班的成绩是很不错的。对于我们这群原先班级被拆,而后被分到他们班里的这群人,是被他们看不起的,这里的他们包括他们班里的每一个人和老师,或许那可笑的成绩就是他们看不起我们的资本。在这里我要声明,我会对我所说的这些话负责,因为这都是我的切身感受,很明显的感受到赤裸裸的看不起,而且毕业后我也曾向他们班里的人求证过,他们毫不在意的向我坦言确实如此,我更听到过这样一句话,他说:”是啊,谁会看得起你们。”

我以前并不以为世界是这样的。我无法想象有一天我会被我的同学看不起,会被这样一群人集体看不起,甚至我想不到被看不起的理由。我可以接受比我好的人看不起我,但是我实在无法接受为人师表的老师仅仅因为我们是分进来的就看不起我们,我也无法接受那些不如我的人看不起我。

我是以我们班第一的成绩分入他们班的,在他们班排四五名的样子,具体名次我是不清楚的,因为我真的不在乎。分班第一天我去报道的时候,他们班主任拿着成绩单对我说,你的成绩还不错嘛,做个英语课代表吧。他们班英语课代表是有两个的,开课以后我随老课代表去办公室跟老师见面,我跟她说:我们班主任让我做英语课代表。她白了我一眼说:哦,那就做呗。然后她笑着跟她的老课代表说:这个人怎么跟笑面虎似的。她可以不尊重我,但是我是尊重她的,所以我没当面骂她。

我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不知道你有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或者能够理解我的感受。那时候,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们,老师的眼神里更多的是不屑和不耐烦,好像我们是什么极其肮脏的事物。我很少问老师题的,因为我很害怕听到那种敷衍和不耐烦的语气来提醒自己,自己是被他们看不起的。或许在他们眼里,从来没有过我们这些人。

我和原先同班的一个哥们坐在靠近后门的一张桌子上,算是角落。他有一米八多,足足比我高一头。上了几天课后,我们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这样一句话:这群煞笔看不起人。我们极少在班里谈论这件事,偶尔老同学聚一块了会牢骚几句。那段时间他学习很用功,我也是。本来骨子里就有一股争强好胜的心,何况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打脸是一件很爽的事。所以第一次月考的时候,他们班的第一变成了我,那次也是很险的,如果第二再多考几十分说不定会超了我。紧接着第二次月考、期中考试还是我,而后就基本上都是我。同桌的进步也很大,老同学再聚一块吹牛逼的时候都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他们说我遇强则强,我只是觉得打人脸确实挺爽。

第一次月考后班里按照名次重新选座,我想也没想重新回到原先的座位,同桌也是如此,只要是在这间教室里,在哪都是一样的。同桌是其他地方过来借读的,考的再好也不会计入我们班的优秀名额,再一次调位的时候我们被分开了,他被安排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我被调到了前边,和谁一个位我忘了,因为那时候对我来说,和谁一个位都是一样的。终于在我考过很多次第一之后,他们班的人对我们的态度,至少对我的态度慢慢改变了。我是一个不会记仇的人,我也说过我这辈子没有仇人,在他们放下鄙夷之后我也放开心胸去和他们交朋友了。就这样我也算交到几个要好的朋友。

高中那会在我们校区我也算是个小名人,倒不是因为我成绩好,而是因为我的 “淡定”。甚至南校区的同学都知道我们校区出了一个 “淡定哥”,都向北区的同学来打听我。我们班的小女生也喜欢跟在我后边学我,然后踩我脚后跟,跟我开玩笑。那时候我最经典的形象就是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电子表,慢慢悠悠的晃荡,用他们的话说 “跟个神仙似的”。

他们都不愿和我一块走,嫌我走得慢,不仅是走路,那时候我做什么都慢。所以那时候六点十五开始上早读,我都是五点二十起床,我洗漱完走的时候舍友都还不起,当我到教室的时候,他们早已吃过早饭坐在教室里了。但是尽管如此,三年来我从未迟到过一次。因此他们也都说,只要在学校里看见了我,就不用跑着去教室了,肯定不会迟到。其实直到现在我一直都很羡慕那时候的自己,羡慕自己当时心境的恬淡平和,怀念当时的无欲无求,后来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做到了。

高二上学期,班主任每天都站在门口捉迟到的人,早读时间一提再提,从六点半提到六点二十再提到六点十五。他就站在门口,倚着走廊的窗台,兜里揣着一两个鸡蛋,手里攥着一把花生米,一边吃一边等。虽然我总是最后几个进教室的,但是我从来没迟到过,看到他站在门口我也从来不跑,按照一贯的步调慢慢走到他面前冲他点头或者微笑示意,然后慢慢走进教室坐下。

那天早上他可能犯了低血压,突然把我叫过去问我 “鲁柱,难道你就真能做 ‘ 胜似闲庭信步 ’ 的境界了?” 言外之意是在说我装逼。我一直都不太明白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你做不到完美,为什么要阻止别人去追求美好。我没有跟他说话,照例微微一笑然后走进了教室。心态好到爆炸。后来班主任生病了,据说是被我们气的。

班主任生病后数学老师接替他来带我们班,语文组组长一个极可爱的老头替他教我们语文。至今为止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们班的人对他们数学老师崇拜到狂热,甚至奉若神明。他的话对他们来说就像圣旨,说什么是什么。他会布置很多很多数学作业,根本不会考虑还有其他科,好像在他眼里只要学会数学就能上清华似的,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班的人也能真的整个晚上都在学数学,然后第二天早上再把其他科需要交的作业抄完交上。这是我一直都不明白的。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他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班喜欢他的人太多,我觉得他们应该更喜欢我的;第二个原因是他看不起我。第一次问他题的时候,我跟他讲述原先数学老师教给我的思路,他的学生在一边坐着嘲笑我给数学老师讲题,我不敢保证他是否真的听到了我在说什么,还是说他一直在看他的得意门生笑,我说完后他说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做法,然后一转身就走了,他的学生还在一边嘿哧嘿嗤的笑我。我第二次问他题他就跟我说了一句话 “鲁柱,凭着你,这样的题你不会做?” 依然是说完之后转身就走。我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在死和受委屈之间我是宁愿选择死的。自此之后我再也没问过他题,很少和他说话,数学作业也极少做,数学课也多在睡觉,所以高考的时候我最差的便是数学,和同等级的同学至少差了近二十分。

高二春季运动会那天,我一如既往是最后几个回到教室的,代理班主任数学老师站在门口,我过去和他说笑了几句然后走进教室。那天的风真的很大,我随手带上的门被强劲的风压撞到门框上,发出震天的响声。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都以为我和数学老师吵了架,甩脸子给他看,他们不知道的是刚才我还和数学老师开玩笑呢。我旁若无人的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隔了几秒钟,数学老师推开门,走上讲台,用黑板擦擦了一会讲桌,然后他抬起头说:”我以前也教过一个学生,成绩很好,比鲁柱也差不到哪里,但是他人品比鲁柱好多了……” 他就这样讲了整整一节课,剩下的我一句也没听到,直到下课他走开我还是一脸蒙逼的状态。他没对我说一句话,可句句说的都是我,那时我已经在这个班里站住了脚,从那以后我争名进取的心突然淡了好多,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无比的孤独。高二下学期那一年,他们班的成绩从全级部前几名一下子掉到了倒数第一,所有老师都觉得这个班,没救了。

高二下学期那年,同桌走了。他搞到了东北户口,回东北参加高考去了。临走之前所有的好兄弟约好喝酒通宵上网为他送别,我把这个计划告诉父母后,我们一家三口正襟危坐地围坐一桌来商讨这件事的可行性。他们没有直接阻止我,而是把决定权交给了我,我听出他们是不愿的,所以无论同桌怎样劝说我都无动于衷,这是我高中最对不起同学的一件事。他走那天,悄悄的,没有惊动我,等我知道的时候,或许他早就走出了新泰地界。再后来他每次回来找我们玩,我都是最积极响应的,喝酒最痛快地,网吧通宵最早睡的。

他走之后我更孤独了,因为当我终于如愿以偿的考了一次第六名的时候,我发现一切都还没有改变。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变了。好胜的心性又减了三分,懒散的心性多了十分,我开始觉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句话是对的,我开始在课上睡觉,即使是最严厉的物理课,后来我大学课上睡觉,企业入职培训的时候还睡觉,我开始不交作业还心安理得,我开始觉得一切都是无所谓的,我开始变了。事实是我的心从那时候就垮了,直到现在。

高三的时候班主任又换了,这个班主任还是很好的,高三这一年我们相互尊重,相安无事。对于他安排我去平邑考试这件事足见他对我的信任,那次发挥失常也是我最不对起他的地方。高三这一年很平淡的,这也是我三年里压力最小的一年。

他们班我唯一不排斥的一个老师是物理老师,他可能是唯一一个不怎么看不起我们的老师。虽然看似严厉,却是极其细心,对学生也极好。高三那年他三次督促我和班里一个成绩很好的女生去零班,也就是所谓的尖子班。我是不愿去零班的,因为我当时的心境决定了我是不适合那样的环境的,我知道他是为我们好,不忍拂了他一片好意,我们两个就商量去呆几天然后推说不适应再回来。我们两个抱着书去了零班,那时候战哥参加奥物培训还没回来,零班里的熟人不多,我们两个就坐在最后一排一直聊天,下课的时候聊,上课没老师也聊,所以她是我在他们班里交的第一个朋友,直到现在我也一直拿她当亲妹妹,她也一直叫我哥。

高中这三年着实无从提笔,因此也无从结束。高考一如我想的那般毫无波澜,在我看来甚至还没有哪一场期末考试来的紧张。我把会做的写上,会编的编上,不会的空着,然后把试卷前后翻一翻,就趴在桌子上发呆,脑袋里空空的。就这样高考就结束了。

人生总是这样的,有些事在经历之前总是如狼似虎,但是回首的时候却从未发现有什么很可怕的。高考成绩是我妹帮我查的,她是第一,我和菲哥并列第二,因为他数学成绩高我好多,因此全省排名高我几百名次。散伙饭连喝三场我也是没醉的,第一场是同桌回来,兄弟几个搞了一场;第二场是老七班的散伙饭,我想喝醉的,可是没人和我喝;第三场是他们班的散伙饭,没有想让我喝酒的人,当然喝不醉。然后就是填报志愿,拿到录取通知书,高中三年就这样落幕。

2017 年 9 月 3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