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实况

94 本命难熬

诸葛 / 2018-10-27


自兴隆山没有可以挂念的人之后,本以为再也不会想回兴隆山了。或许是生性凉薄,也是在经年之后才明白,原来让我来来回回、流连忘返的地方,从来都是因为那里的人,天宁寺是,兴隆山亦如是。初中毕业八年余,仅路过一次初中学校门口;高中毕业五年余,回校次数也是寥寥,多数是在同学的拉扯下才去的。其实从刚毕业第一次回校,我就开始觉得很陌生,几乎记不起那是我读了三年书的地方。而这些年,能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回去的地方,也只有兴隆山了。从前以为是这个地方特殊,后来才知道: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我知道我最近有些不大对劲,因为我最近出奇的想回兴隆山,看五角枫、银杏叶、天工湖旁的路灯和教学楼前的风。然后,和你说。昨晚的时候,出奇的想吃兴隆山的炒饼,其实那的炒饼并不好吃,只是那差不多是我吃过最多的东西,吃它的时候可能会更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真的很可怕,突然之间,我就老到只能靠回忆来过活了。《微甜的回忆》里唱:” 最永恒的幸福 不是拥有你 而是拥有和你有关的回忆。” 或许只是不能拥有你的自我安慰。

应该是 14 级山中阅,忘记是谁了说要送我一首歌,《一辈子的孤单》。歌里说:” 当孤单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习惯到我已经不再去想怎么办。” 四月份辞职到现在,接近六个月的独处,没能变成一种习惯,而是渐渐让我开始孤僻。这种孤僻让我既渴望和真实的人、事缔结联系,而又对亲密关系的建立存在抵制甚至恐惧。其实,这种独处或许从去年就已经开始了,入职前我就没想过在那里交朋友,尽管已经做好在那里呆一辈子的打算。所以,每个人认识的都是我表面的真实,而我内心的真实却要倔强的留给故人。后来的几个月,情况更加严重,白天是和那些命中注定的过客浅尝辄止的插科打诨,回到宿舍就打开电脑机械的玩着游戏。或许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封闭了自己,让精神开始独处。

其实,独处就是一个问心的过程,我问自己最多的就是 “人生有何意义”。我至今没有答案,也没人能够给我答案,而且我越来越觉得离答案越来越远。我曾有很多次很透彻,对一切都想到了最好的安排。后来事到临头的时候,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我越来越怀疑自己当时通透是否正确。所以,独处带给我的,除了孤僻,再无其他。

不知道从何时起,开始拒绝长聊,厌烦任何不必要的寒暄。电话会接听,信息也会回复,但是让我主动拨一个电话、发一个信息是很难的。有时候兴冲冲的找到一个话题,想和舍友们扯一会,有时候是信息发出之前停了下来,有时候信息发出之后失了所有的兴趣。如果不是几乎每天一两条的朋友圈,或许我早就死在所有人的世界里了吧。

慢慢的觉得所有人开始离我越来越远,甚至越来越陌生,近来更是生出 “众叛亲离” 的感觉。星姐自年初交了男朋友之后,就开始有了距离感甚至陌生感,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本以为会是一辈子的挚交好友,想向世人证明的男女之间纯粹的友谊,现在来看,纯粹是有的,友谊是淡了。上次喝醉酒,酒精的作用下,拉黑了舍友,大学最好的两个舍友之一,当时电话也解释说喝多了,现在感觉也有了很深的隔阂。而我最想说话的人,也因为表白让我与其变成了最尴尬的关系,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来相处。本以为表白是所有痛苦的结束,没想到恰恰是所有痛苦的开始。我低估了她的重要程度,也高估了自己的洒脱。

我确实是有点不对劲,我自己都看得出来,不知道有没有别人看得出来。昨天下午的时候,人生第一次平静的觉得,死,也没什么。那一刻想到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负担和愧疚,有的竟是轻松和解脱,我才知道,我确实是有点不对劲。我很害怕当前的状态,昨天整有半天,我都在思考,死的问题。

我知道每个人生命里都会有几次,碰到人生很重大很麻烦的问题,但是只要坚持就能走的过去,就能得到很大的成长和升华。我对别人能走的过去很笃定,对自己能否走的过去却很怀疑,这种怀疑甚至让我开始不相信世间因果。以前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能发现自身存在问题,然后一直想一直想把问题想明白。而这次,我只能感觉到自己很不对劲,却找不到问题所在。

或许也不是找不到问题所在,而是自觉找不到问题的答案而刻意在逃避这些问题。有些问题在头脑中想过无数次,也很多次想要记录下来,可是每每提笔前都放弃了,感觉无从说起,也不知能和谁言。这次也是,直到打下这行字的时候,我还在犹豫。

第一个问题应该从父亲的这次病说起吧,本来觉得父母还算年轻,还允许我再做几年我喜欢的事情。但是他这一次住院,虽然是一次小手术,但是还是给了我深深的无力感。梦想和照顾、赡养父母的现实的冲突又一次早早来到我的面前。真的很无力,想不到我现在能做什么,让我有能力让父母有个安详的晚年。

紧接着便是考研的问题,深深的无力感,可以说从第一天复习到现在就没有进入过状态,原因很多,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在我自己吧。最重要的还是考不上的问题,怎样面对父母?怎样面对亲朋好友?如何向他们交代?如何面对他们的怜悯抑或是嘲讽?如果考不上是再考一年还是找工作?找工作的话找什么样的工作?我想知道有没有一个足够重要的人,能在我失败的时候来跟我说一声,没事的,这都没什么。

24 周岁了,很可怕吧,第一次开始对生理年龄这么在意。还来得及吗?这几乎是每时每刻徘徊在我脑海里的问题。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我不想从事所学专业的工作,其他的工作又感觉无法胜任。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仿佛一切的工作都不是我感兴趣的。不想混吃等死,又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我去努力,很可怕。

我不想比别人好,但是也从不想比别人差,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只会比别人差。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我还把当今社会的矛盾问题,内化到自己身体里,让自己来承受,公平正义和黑暗腐朽,觉得无力伸张正义,无法铲除黑暗的无力好像统统压向了我。或许,总而言之是读书人的愤世嫉俗吧,过了火。

感情问题。缔结亲密关系的渴望和现实的无力之间的矛盾。从外在的经济到内在的精神,都让我觉得,谈论感情是不负责的。但是,对感情的渴望却只有与日俱增。

剩下的问题总而言之应该是一个哲学的问题吧,也是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存在于我脑海里而我又无从说起的问题:世间有无鬼神?子不语怪力乱神,孔圣人对鬼神之事也是敬而远之,而受了十多年辩证唯物教育的我,却一直不敢否定它的存在。这是一个这么些年一直存在,而我又从未提起或者无法提起的问题。

农村的孩子或许更多的听说或者经历过掉魂、叫魂这类的事情,也更容易相信魂魄的存在。这样的事情二十多年来,对我来说便如家常便饭一般,每年少则都有两三次这样的经历,所以对我来说即使不确信它的存在,也不会怀疑它的存在。

于我而言,鬼神事中,掉魂此类只不过是最低级的罢了,从初中起,一旦掉了魂我已然能够自己觉察出来。这些年,几乎每去一个新地方,都要有这样一个经历。刚入初中的时候,闹腾了有一个学期,呆久了才好一点;高中也是,大学也是,就连大四搬校区也不能避免,出去旅游也是,就连走亲戚在亲戚家住有时也是。就好像每到一个,都要拜过码头,混了脸熟才能消停。这些比起简单的掉 魂来说,已然多了一些鬼神之事,不过也只是初级而已。

再高级一点的,比如我大舅身边那种东西、我二舅母身边的那种东西,这些东西颇有些因果的味道在其中,它们的恐惧深深支配着我的小学及以前,隔三岔五就要闹腾一次。后来没有办法,只能想出一个下策,就是别见我舅,也别见我舅母,别去他们家。可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与姥姥同村,每天回家都要从姥姥家门口经过,避是避不开的,何况避开也是没多大效果的,熟门熟路,去我家比回自己家都要顺腿。

这样一晃就是十多年,初中开始又多了一门祸事,有时候我也在想,好像偏偏我身边这种东西就格外多,就没听说过其他人遇到过,偶尔恍惚都觉得是我在精神分裂。这起祸事来自于我的二姑,我的小姑姑,最疼我了。是她年轻时与这种东西有过约定还是怎地,我是不清楚的,只知道我初中时恰好也该到了年限,需要我二姑在家里给它安个桌子供奉起来才行。

这种东西落座之前,本应该是要折腾香主的才是,不过她家这个不知道抽哪门子疯,专门折腾我。这个东西真的很可怕,看不到、摸不到也感觉不到。那时候刚初一,还没适应新环境,有时下午在宿舍吃饭,眼泪突然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舍友就眼睁睁看着我前一秒还笑呵呵的说笑,下一秒就无故落泪。有时候突然走着路,一条腿就瘸了,没有任何缘故的,非要找人看过了才能好。

刚入初中的时候,大舅、舅母那边的,二姑那边的有时候一起来,搀和在一起,理不清个头绪,后来就只剩二姑这边的了。从那时起我就不能去我二姑家了,不仅不能去,我二姑来了我也要尽量躲着不能见,这还不算完,后来连念叨都不能念叨,提起都不行。但是这些也还都是挡不住的,还是一年到头折腾个没完,这一折腾大概也有十年左右吧,到了大三左右才消停下来。

在此之前,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曾愤恨到什么地步。有一次我都下定了决心,即使拼上了命,我也要去我二姑家,把它的桌子给它砸了,一把火烧了,方解我心头之恨。我在去我二姑家那条路上徘徊了一个多小时,最终为了我二姑,也没有去。然而,等来的都是变本加厉。刚开始是它折腾我让我哭,哭的撕心裂肺,上不来气,头皮发麻,后来不等它折腾我,我就一次次委屈的哭的死去活来。还有一次上身的经历,真的是不忍回首。那天晚上,把母亲、我三伯母、给看病的二伯母给心疼的一起哭。

还不仅仅如此。奶奶家西侧是个土坡,据说有个什么精怪是在那里成了气候,我被折腾过一次后,又被告诫以后少去我奶奶家。家里的祖宗们也从不消停,有时过年请过家堂之后也要来一场,后来又被告诫过年的时候,离供桌远一点。

大二的时候,二伯过世,我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完了,以后又多一个折腾人的。我岂是生性凉薄之人,可二十年的经历竟让我压下心头的悲伤,升起这无助的想法。事实证明,也没有辜负我的所望,没出一年,暑假的时候已经找上门来。我那间卧室,从初中起就一个人住,往往都是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地里的坟头,但是我也从未怕过。那两晚,我却总是觉得屋里有人,不敢入睡,近十年第一次开灯睡了两晚,是他啊!不出所料,从那以后,不能去我二伯家,不能念叨他。

何其悲哀。有时候我就想,我这一辈子还能去哪?还能念叨谁?这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压迫。

终于,大三以后,不再是别人身边的东西,而是我自己招惹到的东西了。出去玩的时候,跟回来了两只狐狸精,不止这些,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母亲要瞒着我,我的心也凉的不想知道了,知道了,也没用。从那时起就没消停过吧,头脑一直都是晕沉的,好像时时都在梦里一般,也不真实。有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还,是不是我。大四毕业设计那会,我真以为我撑不住了,不过还是过来了。

后来有一部分被送走了,可还有那送不走的。母亲不跟我说,我的心也凉的不想问。送不走的就一直不让我安。细数二十几年里,每一百次生病,有九十九次都是被此间事所累,治都是治不好的,除非此间事了,身体方可好转。可是,自前几年起的头脑晕沉,却是好不了的。直到现在,若不是那发烧、腹泻等的急病,我连看都懒得看,反正也看也看不好。比如大学四年的深夜无端腹痛、额头的疤、头顶的疮、去年无端起了一阵子的伪鼻炎、突然暴增的饭量和体重。从最初的恐惧,到如今的厌倦,我也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去年食量刚开始突然暴增的时候,着实吓了我一跳,因为我很清楚的就能感知到,不是一个人在吃。单今年看来也已又有数起了:年前间歇性难受三个多月,年初回家看的时候,说还是那些个事,我这么年轻,总不能让它们落座,既不能落座也不能惯着他们想怎样怎样,且不要管它,任它闹腾去吧,好方法啊,年初六回公司那天出去吃饭,差点没难受死我;四月份回家又一次,好像是没找出什么原因,也或许是有什么原因瞒着我,毕竟母亲瞒我也瞒了有五六年了,给看了一遭,回到潍坊,其实是没效果的,我瞒着母亲说好了好了;从五月初来济南,到七月初回家,这两个月,没少难受。那次把我惹急了,我就自言自语说:再折腾我,我就死给它看,看它还能折腾谁,等我死了咱再好好斗斗法,有仇的报仇,你别说,还真好使,舒服了好几天。七月初回家,看着说没事,但还是一直难受。八月从烟台回济南,整一个月,到最后坐都坐不住,路都走不成,那天我走到教室坐下了,又起来跑回住的地方收拾了东西,回了家。在家呆了十天,看了,我觉得没好,从第二天起就四肢酸痛,抬不起来。回济南后牙疼溃疡什么的,一个多星期,也提不起精神,也没有力气。这次回家陪我父亲手术回来后,这三天,每天中午必定会无故睡着,根本拦不住的睡意,有时候一个小时有时两个小时,做一些又真实又奇怪的梦。我很怕哪一次睡着,就不会醒来。

近年来,头脑发晕的程度越来越厉害了,感觉真正清醒的时候真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如雾里看花一般,不真切,对时间的概念越来越模糊,对自己的记忆越来越没有把控。

这些鬼神之事带给我的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和压力,几乎阻碍了我当前所有的生活。同样可怕的是由它们造成的习得性无助,让我觉得做什么都是无力的,更让我觉得所有的困难都如此般无法战胜的。

今年是我的第二个本命年了,我已经忘掉了的,现在又想起来,才觉得虽然前几年也很难熬,但是这个本命年好像格外难熬。比起垫脚石来,我更相信这是一个大坎,足够我跌一个很大的跟头。

2018.1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