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实况

110 故乡月明

诸葛 / 2019-12-30


我今年第二次回家是在冬月十六,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晚的月亮格外的圆。

从村头下了车往家走,村北到村南,要穿过整个村子。我到家的时候正是饭点,户户炊烟,我闻着这满村的烟火气,就好像从未离开过这个地方。

我从小就对气味特别敏感,也特别喜欢这满村的烟火味。我是闻着这个味道长大的,每次闻到的时候,都有一种被包裹起来的血脉相连的安全感。我能闻出小麦秸燃烧的味道、玉米秸燃烧的味道、花生秧的味道、杨树叶的味道、杂草的味道…… 当然最好闻的还是艾草的味道。

其实从很早之前就是,每次回家都像是客人一般,会被郑重其事的等待和郑重其事的招待。今年的我其实不是特别敢回家,因为我每次回家都会等我的人,少了一个。

十六的晚上吃完晚饭,母亲说要带我去二大娘家,二大娘的脚摔骨折了。母亲说快一个月了,我不回家也不敢告诉我此事。上次回家也是,走到姥爷家门口了,母亲才告诉我,过去的半年多里,姥娘的胳膊骨折过,姥爷的手被狗咬过,大姨家的厨房着火差点引发煤气爆炸,母亲说我差一点就见不到我大姨了。不知道从何时起,和母亲通话真的是报喜不报忧了。

本来暑假过完能够回家的,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未能成行,没能见到从国外回来的星姐,也没能去济南喝个闲酒,更没能回到那个想回又不敢回的家。那段时间,我真的是很糟心。成年人的身不由己,不止于此。

来回两整天,在家的时间也都用在走亲访友上了,两次回家都是每天走好几个亲戚。然后像一个干了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家里发生的大小诸事,好的和不好的。母亲也会如往常一般,跟我絮叨村里的婚丧嫁娶,一地鸡毛。而今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物是人非。

第一次回家的那天晚上,我和母亲串门回家,走在村里高低不平的路上,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灵魂出窍飞到了很高的高空,俯视着这个小小的村子。鸡鸣狗吠与万家灯火,仿佛千百年来从未变过。我不敢确定,那些走了的人,是否真的走了。我也不知道,我这回来的人,又能做些什么。我不知该悲伤还是喜悦,仿佛明悟了什么又好像云里雾里。我的悲伤与喜悦与这个村子从来都不相通,而这个村子的悲伤与喜悦也正是我的。

天地阔大,你我皆是尘埃。

大舅最终还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姥娘今冬喘的依旧厉害,第二次回家我没能见到姥爷。我不知道父亲的腿好了没有,我不知道母亲的腰好了没有。这次走的时候我带了一件母亲做的棉袄,上次走的时候我带了两双母亲衲的鞋垫。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越来越陌生。

2019 年 12 月 30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