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窗外故人来

我的脑海里有这样一幅画面：有人坐在阁楼的窗前，窗外月光如水照亮幽长的小路，有人踏月光自远处而来，或走或停，或歌或舞，都很浪漫。最好是来的人蓄谋已久，等的人已候多时。

可惜，推窗只见霓虹，不见月。

整理电脑文件的时候，翻到了一个文件夹，它跟着我从一个电脑到另一个电脑，偶尔我会打开翻看。是我大学时候社团的文件夹，里边有工作记录、工作规划、工作总结、照片和一些文章。有时翻起，暗暗感动，时常与人分享。

我翻看最多的还是那些文章，它们大部分已经跟着我东奔西走七八年了。这些文章大部分都是别人的，有些没有署名的我也已经看不出是不是自己的。读过这些文章之后，我仿佛能够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更加细腻鲜活他们，更加真实的他们。有时翻起便会入了迷，忘了时间，往往从华灯初上不知不觉到了月上中天。等我回过神来，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照在地上，照在我的脸上，此时如果有支烟或者有杯酒就好了。

这里面有个学姐的文章最多，当时供我们学习用的，她文笔极好，对我也很好。当我再一次点开一篇她的文章的时候，我突然很感动也很震撼。震撼的是她文笔的老练，感动的是我好像突然读懂了她当时的感受，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仿佛是跨越时间和空间的交流。那一瞬间我有四万八千个念头生灭，仿佛文章的主人已经踏着月光来到我的窗外，我一推窗就能看到她，我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想与人分享此时的感受。我突然想知道她的近况，想见见她，想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想知道她是否还如写下这段文字时一样。忽而我又知道，肯定是不一样的。我又想知道她的故乡，想去那里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山水能生养出这样一段文字。同时我又有些遗憾。我想这些文章若是以纸稿的形式，有故人的笔迹，该是多有意义。我又骂自己贪心，若是纸稿，恐怕是难以带在身边七八年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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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所有的念头落下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七八年前她跟我说，我像她表弟，然后给我整了整衣领说我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拿起的手机我又放下，我不确定当我在与别人分享这些的时候，别人会不会有其他的想法。或许我们本就不该生出这样的感受，便不会抱怨无人可与分享，可是人生本就有许多相识，只是像我们心头、窗外的月光。当然，有些人是月光，有些人自月光中而来。

我的电脑里还有一篇特殊的文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姑娘写的，我帮她配的图，放到网站的后台。我曾读过很多遍，或许直到多年以后我才读出了当时她的感受，而我又即刻反思这到底是她的感受还是我以为的她的感受？后来我时常想起这篇文章，每当我夜晚坐着车在这个世界上游荡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这篇文章。那时候我才相信，同龄的女生比男生成熟太多。人世间的情爱太过肤浅，一旦我们拉上窗帘月光便照不进来。这些五六七年未曾再见的人，即使再见恐怕也是 “纵使相逢应不识”。所以有时我也会想，同舟所渡之人，或许皆是故人，窗帘之外尽是月光，每一缕风都带着故人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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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偶尔会翻阅这些文章，我偶尔也会想起一些曾经去过的地方。离开石家庄后，我时常想吃油泼面，我就会想起小区门口那家面馆。我刚到石家庄的时候，他们也刚开张，我从一开始便成了常客。后来再吃其他地方的油泼面，再也不是那个味道。我时常想起那个小区，深夜醉汉的咆哮，早晚儿童的笑语，楼上的琴声和前楼那盏总是很晚熄灭的灯，早上的阳光和晚上的月光，东西南北四面的街道，街上的夜市、面馆、麻辣烫。如今有时梦中醒来，还恍然觉的是躺在那个房间的床上。我时常想回去看看，再走走那些街，再去那些店里吃顿饭。可是我从未再回去过。或许是所念皆虚幻，我们从未真正的想再回去一次。或许是相识皆过客，我们没有必要对每个认识的人都负责。我不知道这是月光，还是一扇等我回去的窗。

去年刚回济南的时候，除了兴隆山和千佛山，有段时间我还特别想去当年考研时住的地方逛逛，我时常想起东西和南北那两条我经常走的街，想那时行过的路，吹过的风，天上的云和喜欢的人。想学校里的自习室，食堂里的泡面，广场上的孩子，风吹四时的叶子和一张张年轻的脸。我日日夜夜的想着再去走一遍，可我也始终没有去过。

还有许多的人事，还有许多的地方，想与人言说，想重新走过。可又从未与人说过，也从未去过。我们每个人都会离开，都曾许诺回来，可我们也从未回来过。或许人间所念皆如窗外月光，可望而不可即，不可触摸，皆是虚幻。无论是即生即灭的幻想，还是割舍不断的执念，都如我们心头窗外的月光，而那月光中自有故人踏月而来。

2021 年 5 月 30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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