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五七
诸葛 / 2015-10-27
分类: 已做莫念 / 标签: 已做莫念 / 字数: 2663
五七
明天是奶奶的五七坟,我躲在学校里,没有回家。
奶奶已经走了一月有余,但我仍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奶奶没走,每次给家里打电话还想问一下奶奶最近怎样,有时候闭上眼就是奶奶的影子,好像她一直都在。给奶奶送完丧回到学校后,每次想到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两间破旧昏暗的小房子和奶奶祥和的笑容,可事实一再告诉我奶奶已经不在了,那几间房子会慢慢长满野草无人问询,心中说不尽的酸楚。
其实,我还是有点庆幸的,庆幸我一想到奶奶脑海中还能清晰的浮现出她的影象,恍如在世,亲切无比。我很害怕的,我很害怕时间的残酷。我害怕几年后再想到奶奶会给我一种未曾来过的感觉,一如爷爷现在给我的感觉。爷爷去世已经七八年了,刚过世那几年,每次想到爷爷一如现在想到奶奶一样,仿佛他还在世,那么真真切切,只是未曾回家,还在地里,还在山上,还在回家的路上。现在想到爷爷,有时清晰的感觉到他还在,但是更多的时候回忆里一片模糊,仿佛爷爷未曾来过,只能从父母只言片语的回忆里来构造一个爷爷的形象。我还庆幸奶奶还能给我一种恍如在世的感觉,同时我也害怕时间的残忍,如果明天一觉醒来我再也想不起奶奶的样子,或者奶奶给我一种已然不在的感觉,这该是多大的苦楚。
人一生最幸福的时间应该是二十岁以前。在二十岁以前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接受所有人的疼爱,而不用担心谁会离场。即使有人提前退场,儿时记忆的自我保护功能自然会将其淡化。而二十岁以后,你要准备每个人的随时离场,而且要承受它所带来的一切痛苦,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情面。
今年一年五个月内,我请了三次假,回家送了三次丧,心中苦楚,难以言喻。五月份回家,本来是要给同学做伴郎的,却想不到提前回家给二伯送了丧;暑假请假提前回家,本来是要学车的,却想不到第二天就给家里另外一位二伯送了丧;十月份回家,本来要找同学喝酒看他的儿子的,却想不到提前回家给奶奶送了丧。五个月不到,给三位亲人送了丧,此间苦楚,非言语能述。每次披着麻绳带着孝帽跟着送丧队伍走在街上,偶尔迎上街上人或哀伤或怜悯的目光时,心中的酸楚便开始翻涌,五个月三次,心中早已伤痕累累。
两位二伯的走倒是在意料之中,他们两个都是患病已久,且是不治之症,而奶奶的走却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如我现在仍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奶奶身体一直很好,饭量很好,有时吃的比我还多。突发性心肌梗塞离开人世,前后没有几分钟,走时只有我母亲在身边,也不枉母亲孝心一片。奶奶走时没有受罪,不像爷爷和二伯那样在病床上躺了好久,受尽折磨才走的。村里人都说这是奶奶前世修的,我想或许奶奶所有的痛苦都由他们父子代受了才会走的那么容易。奶奶火化之前我看过奶奶的遗容,十分安详,也十分满足,毕竟送她走的是她最孝顺的儿媳之一。
我九月七号回校,六号下午天快黑时奶奶来我家,说来看看我。奶奶似乎那时已有感应,她一直念叨,看过我这次后就没有下次了。听到奶奶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十分生气,还把她说了一顿,躲进自己屋里不理她。母亲把我从屋里叫出来,让我多陪陪奶奶。奶奶没有因为我负气离开而生气,只是一边笑一边一眼又一眼的看我,此时回忆起还不忍要落泪。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这一别便是永别,奶奶没能再见我一面。
父亲把我叫回家后,我一直忍着没哭,看着奶奶躺在灵床上,我也没有落泪,只是近近地跪在灵床旁边,一如陪在奶奶身边一样。在灵屋里陪灵时,一直不愿离奶奶太远,一直跪坐在离灵床一步之遥的地方,时时给奶奶烧纸、上香、挑长明灯。第二天早上第一次送丧,吹鼓手一吹打,哀乐一起,我在灵棚下灵桌前一跪,眼泪再也止不住,涕泪齐下,不能自已,脑袋一片空白,脚底无根。无限悲凉纷至涌来。
之后又哭过三次,看到三个伯伯和父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看到母亲抹着眼泪哽咽,泪如珠落,捎带着满身的精力。我看看身后的母亲,看看身前白发丛生的伯伯跟父亲,他们没有母亲了,四十、五十、六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看着心都碎了。送丧的路上,村里的人看到送丧的队伍一起抹眼泪,哭的跟我们送丧的一样伤心。看到他们抹泪的瞬间我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了。他们有同奶奶一般年龄的老人,自己住着拐杖颤颤巍巍还要替亡人落泪;他们有同父母一般年纪的中年人,自己照看着自己的父母还要替别人的亡母落泪,送丧的队伍走到哪里便惹起哪里的泪,哀乐起,哭声起,整个村子哀伤弥漫。第三次,前来行礼的客人来灵屋给奶奶行礼,我们一遍遍的回礼,有一个客人进来行完礼,看着我的三位伯伯和父亲说:你们兄弟三人怎么又瘦又黑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进来行礼,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奶奶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姑姑家的弟弟进来行礼,我们回礼他立马跪下再给四个舅舅,大姨和母亲回礼,我眼泪又止不住了。他姥姥没了,我奶奶没了……
给奶奶送完丧回到学校一个月来,不敢往家里打电话,最担心家里打来电话。父亲很少给我打电话,今年主动给我打了四次电话:第一次,二伯病重再一次入院,父亲打来电话让我给我二伯打个电话问询一下,那次刚收到同学的信息,他提前一个多月请我回家给他当伴郎。第二次,二伯垂危,父亲打来电话让我请假回家,接到电话立马往家里赶,到家六点,二伯刚咽气几分钟。第三次接到父亲电话,父亲泣不成声,说:你奶奶过世,速回。我立刻挂断电话回家。路上给导员发短信请了假。第四次,昨天,我选修课考试,写完后发现有一条短信一个未接电话。我害怕极了,出去回了一个电话,原来是父母看到新闻说山大医学院附近着火,打电话来问询。老父母只知道我在山大,一看到山大的字样就慌了神,知道缘由松了一口气,同时眼泪差点落下。
其实如果我心里有十分的苦楚,那父母心里便有百分千分的苦楚。五个月来,二伯、奶奶相继过世,父母比我与他们多相处了二十多年啊,此间伤痛,何啻百倍。接到奶奶过世的电话,如塌了天一般,父亲一哭心中更是慌乱。我不住的在想,今年一年真的好长,好长,离过年还有四个月啊,还有四个月,这可怎么过,还要走多少人才算到头。从那时开始,不敢往家里打电话,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也怕听到父母伤心的声音,更怕听到他们强装欢笑的声音,今年已多风雨,惟愿再无灾难。
明天是奶奶的五七坟了,四个孙子最多回家一个,两个外甥最多也就回家一个,给奶奶送行的小辈不多,望奶奶勿怪,也望奶奶走的不孤单。奶奶最疼的孙子是我,我欠她一个愿望。放心,等我有了女友一定第一个带回家给你看。
南无啊弥多婆夜,多他伽多夜,多地夜他,啊弥利都婆毗,啊弥利多,悉耽婆毗,啊弥利多,毗迦兰帝,啊弥利多,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2015 年 10 月 27 日 00:00
2015 年 10 月 27 日